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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刹那之间,徐月净像是说错了甚么极其严重的话一样,现出十分慌张的样子来,而智空和尚的面色,也陡的一变,变得十分难看。 只有我,全然觉得莫名其妙,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徐月净的那一句话,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。徐月净只不过问,“你的那一块石头”,一个和尚,藏著一个石块,决没有甚么不对。 可是看当时的情形,徐月净倒像是问了一句“你藏的那个女人呢”一样。 如果我当时年纪大一些,我一定会装著看不出气氛有甚么不对,不再去追问。可是当时我却年轻,我只觉得奇怪万分,我立时道:“甚么石头?” 我这样一问,徐月净和智空和尚的表情,更是尴尬了,就像他真的藏著一个女人,已经被我识穿了一样,智空和尚先是瞪了徐月净一眼,徐月净也像是做了甚么大错事一般,低下头去,一言不发。 然后,智空和尚转头,望著窗外:“啊,雪愈下愈大,你们也该回去了!” 为了那块石头,智空和尚竟由热诚欢迎,而变成下逐客令了,而且,徐月净和他配合得很好,立时道:“是啊,我们该回去了!” 我当时气得几乎立时要嚷了起来,但是我却忍住了未曾出声。我的心中当然感到十分疑惑,不知道他们提到的那块石头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但是我已决定要弄清楚这件事,而且决定先在徐月净的身上下手。 所以我道:“好啊,我们该回去了!” 徐月净和我一起离开了禅房,到了房外,他忽然又叫我等一等,又进房去,和智空和尚叽咕了一阵,然后才带著惴惴不安的神情,走了出来。 我们一起离开了金山寺,向下山的路上走著,到了山脚下,我仍然直向前去,徐月净伸手拉住了我的衣服,道:“你到哪里去?我家在那边!” 我道:“我知道你家在那里,可是我现在要到码头去,搭船进城。” 徐月净愣然道:“进城?干甚么?” 我大声叫道:“回我自己的家去!” 徐月净呆了半晌,雪十分大,我们两个人,只站立了片刻,连眉毛上都沾了雪花。 徐月净在呆了半晌之后,才道:“你……你在生我的气了?” 我知道徐月净是一个老实人,非用重语逼他,是不会发生效果的,是以我立时道:“我何必生你的气,我们根本不再是朋友了,为甚么我要生你的气?” 徐月净著急道:“你说甚么?为甚么我们不再是朋友,我们是好朋友!” 我冷笑著:“是啊,是好朋友,与和尚眉来眼去,算甚么好朋友?” 徐月净低下头去,呆了半晌,才叹了一口气,哀求道:“卫斯理,这件事,别再提了好不好?” 我的好奇心,使我变得硬心肠,虽然徐月净已急得几乎哭出来了,但是我还是道:“不行,那块石头究竟是甚么,你得详细告诉我!” 徐月净抬起头来,哭丧著脸:“那……那不行,我答应过智空师父,不对任何人提起。” 我看出徐月净已经快投降了,是以我又逼了他一句:“哼,我还以为我们真的曾经是好朋友!” 徐月净望了我半晌,又叹了一声,拉住了我的手:“好,我讲给你听!” 他拉著我,进了一家小菜馆,在一个角落处坐了下来,我们棒著酒杯,暖著手,徐月净又道:“我对你说,便是这件事,你无论如何,不再对旁人说起。” 我笑道:“一块石头,何必那么紧张,那究竟是一块甚么石头?” 徐月净道:“一块雨花台石。” 我呆了一呆,一时之间,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,可是徐月净说得很明白,那是一块雨花台石,我在一旁听了之后,不禁“哈哈”大笑起来。 不错,雨花台石是十分有趣的东西,晶莹美丽,可爱异常,花纹和质地好的雨花台石,价值也相当高。但是无论如何,一块雨花台石,不值得如此神秘,除非他们两人神经上都有多少毛病。 我在呆了一会之后,道:“行了,早知只不过是一块雨花台石,我们也不必吵架。” 我已经表示我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,可是徐月净究竟是老实人,他既然开始讲了,就要将事情讲下去,这时,他反倒主动的道:“这块雨花台石,与众不同,我也只见过一次!” 我顺口道:“不同在甚么地方?” 徐月净的神色十分凝重,压低了声音:“它是活的!” 这一次,我真的疑心我听错了,我连忙问道:“你说甚么?” 徐月净重覆了一遍,说的仍是那四个字:“它是活的。” 我呆住了,出声不得,一块石头,雨花台石,它是活的,这实在荒唐到了超乎常识之外,令人无法接受,我道:“活的?石头?你弄错了吧?” 徐月净神色严肃地道:“没有弄错,我看到过,虽然我只见到过一次,但是它的确是活的,一点不假,智空师父根本不肯给我看,是我有一次,不敲门就进他的禅房撞见的,他叫我无论如何,不能告诉别人!” 我的好奇心,被提到了顶点,因为我知道徐月净决不是一个说谎的人,而一块雨花台石是活的那件事,又实在太无法接受了。 是以我的身子俯向前:“你详细告诉我!” 徐月净道:“那一天,是夏天,我推开他禅房的门,看到他正在凝视著甚么,而一见我来,就立时拿袖子将桌上的东西盖住,我那时很顽皮,假装甚么也没有看到,和他谈著话,突然掀开了他的衣袖,就看到了那块雨花台石了,它有拳头大小……” 我不等他再往下说,便道:“当时,那块石头是在跳著,还是怎么样?” 徐月净道:“我说它是活的,并不是那个意思。” 我道:“那么,它如何是活的呢?” 徐月净喝了一口茶:“你耐心一点,听我说下去,我当时看到只不过是一块雨花台石,心中也感到奇怪,那块雨花台石很美丽,椭圆形,一半是深红色,另一半,是一种近乎白色的半透明,本来,(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)我看到是雨花台石,只不过顺手想拿起它来看而已,可是智空师父却紧张得将我的手按住,叫了起来,道:‘别理它!’” “我当时呆了一呆,道:‘这是甚么?’智空师父道:‘我也不知那是甚么,那是我在雨花台拾回来的。’我道:‘我早就看出它是一块雨花台石了。’智空师父道:‘可是它与众不同,你看。’智空师父说著,将那块雨花台石,移到了阳光之下。” 徐月净说到这里,神情变得十分紧张,双手紧紧握著拳,面色也变了。 他的紧张神情,连带使我也紧张了起来,我道:“你看到了甚么?” 徐月净双手捧著茶杯,他的手在发抖,以致有好些茶洒了出来,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,他的嘴唇颤动著,可是却说不出话来。 我心中更急:“你究竟看到了甚么?说呀,不论你看到了甚么,现在说出来,又有甚么关系?” 我的话,多少起了一点作用,徐月净的神色,变得镇定了许多,他先叹了一口气:“真是不可思议,那块雨花台石,一半是深红色的,而另一半,是半透明的,可以看到石中的情形……” 我是一个心急的人,徐月净讲的话,不得要领,使我很急躁,我催他道:“那你已经说过了,告诉我,在将那块石头移到了太阳光之下,你看到了甚么?” 徐月净道:“你别著急,我自然会告诉你的。” 他讲到这里,又顿了一顿,我不禁叹了一口气,这个人,你愈是焦急,他愈是慢吞吞,还是不要去催促他,由得他自己说的好。 徐月净在停了片刻之后:“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才好,嗯……在太阳光下,那半透明的一部分,看来更加透明,我看到,自那红色的一部分,有许多一丝一丝的红丝,像是竭力要挤向那半透明的部分,而在那半透明的部分,又有一种白色的丝状物,在竭力拒绝那种红丝的侵入,双方纠缠著,那种情形,使人一看到,就联想到一场十分惨烈的战争!” 我望著徐月净──实际上,我是瞪著他,我的心中在怀疑他是不是正在发呓语! 在我的神情上,徐月净显然也已经看出了我的心中正在想些甚么,是以他苦笑了起来,放下了茶杯:“我所说的,全是真话,信不信由你。” 我仍然瞪著他:“和尚儿子,你的意思是叫我相信,在一块石头之中,有一场战争?” 徐月净感到十分尴尬,忙道:“不,不,那或许是我的形容词不怎么得当,但是,在那块雨花台石之中,确然有著争执,我的意思是,那种红色和白色的丝状物,它们是活动的,而且正在挣扎著,我说那块石头是活的,就是这个意思。” 我并没有再说甚么,因为徐月净所说的一切,令我消化不了,我得好好将他的话,在脑中整理一下,才能够逐渐接受。 而在我考虑间,徐月净又补充道:“所以,并不是说那块石头是活的,而是那块石头之中,有著活的东西!” 那时,我已经将徐月净的话,仔细想了一遍。为了郑重起见,所以我不叫他的绰号,而叫著他的名字:“月净,你一定眼花了,雨花台石有不少是有著极其奇妙的花纹的,在阳光之下,稍有错觉,那种隐藏在石内的花纹看来就会像活的一样!” 徐月净忙摇著手:“不,绝不相同,你以为我没有看见过雨花台石么?我见过许多美丽的雨花台石,但那些和智空和尚的那颗,完全不同,他的那颗,是活的,我的意思是,石头中有活的东西!” 徐月净说得十分认真,他那种认真的态度,使我无论怎样想,也绝不会想到他是胡言乱语。 我呆了半晌,才道:“你只看到过一次?” 徐月净点头道:“是的,智空师父不准我向任何人提起这块石头的事,甚至在他的面前,也绝不准提起,我也一直遵守著自己的诺言,刚才,我一时冲动,提了起来,他的反应如何,你看到了!” 我“唔”地一声:“他的反应,倒像是你提及他在禅房中藏了一个女人!” 徐月净苦笑道:“真像!” 我问道:“他为甚么那么神秘,不想人家知道他有著那样的一块雨花台石?” 徐月净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 我问道:“那么,当时你看到了那种奇异的现象,你有没有问他,这块石头中,究竟是甚么东西?” 徐月净道:“当然有,我看到的情形,实在太奇特了,我怎么能不发问?可是智空师父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甚么,他只是说了一些玄之又玄的话。” 我追问道:“他说了些甚么?”徐月净道:“他说甚么,上天造物之奇,决不是我等世俗人所能了解的,又说甚么,佛能纳须弥于芥子,奇Qīsūu.сom书于芥子中现大千世界。” 我眨著眼:“这是甚么意思?” 徐月净道:“谁知道,佛法本来就是玄学,只怕连他自己,也一样不明白他的话是甚么意思。” 我呆了半晌,吸了一口气:“月净,我想看看那块石头。” 徐月净吃惊地望著我,我完全明白,徐月净之所以吃惊,是因为他明白我的性格,是想到了做甚么,一定要做到的那种人! 是以他忙摇手道:“不行,智空师父一定不肯给你看的,他一定不肯给你看!” 我也早已想好了我的办法,所以我道:“我不去求他让我看那块石头。” 徐月净的神情更吃惊了,他张大了口,呆了半晌,才道:“你不是要……要去将那块石头……” 他是一个老实人,从他的口中,始终说不出一个“偷”字来,我不等他结巴巴再向下说,就接上了口:“你和我一起去将它偷出来!” 徐月净大声叫道:“我不去!” 他叫得实在太大声,以致茶馆中的所有人,都转过头,向我们望过来。 我放下了茶钱,拉著他便向外走,到了茶馆外,我才埋怨他道:“你疯了,我们是商量著到金山寺去偷东西,你怎可以那么大声?” 我和他一起向前走著,因为下雪,街道上泥泞不堪,我道:“我非去不可,谁叫你将这种怪事告诉了我?你如果不敢和我一起去,就证明你在说谎!” 本来,像我这样的“激将法”,用在徐月净这样的老实人身上,是万试万灵的,可是,这该死的“和尚儿子”像是已立定了主意,不肯跟我去偷东西了,他摇著头:“我不去,就算我是在撒谎好了!” 第二部:两个倒霉的小偷 他讲出这样的话来,我倒无法可想了,我们两人都不再说甚么,只是默默向前走著。 不一会,到了徐月净的家中,我们仍然相互间不说话,徐月净在他房间后的小院子中,堆著雪人,他自然不是对堆雪人有甚么兴趣,只不过是他有意避开我,不肯和我谈话而已。 我也不去理会他,自顾自在房间中盘算著,一直到吃过了晚饭之后,天色全黑了下来,我们才开始说话,是我先开口,我道:“好了,和尚儿子,我不要你陪我去了,我自己一个人去!你放心,别的和尚不会捉我,因为我不是去偷他们的东西,而智空和尚就算捉到了我,他也不会声张出来,因为我是去偷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,他不敢对人家说他有一块那样古怪的石头!” 我的诡辩,使徐月净一时之间,难以应对,他只是道:“我还是不去!” 我笑著:“我根本没有要你去,而我也早就盘算好了,和尚都要做早课,智空和尚也不能例外,我们半夜偷进寺去,找一个地方躲起来,一到清晨,和尚全都到佛堂念经去了,我们就偷进禅房,偷了那块石头出来,管保万无一失。” 我心中实在还是想徐月净和我一起去的,老实说,一个人去做那样的事,总有点不自在,所以,我故意在我的话中,用“我们”这两个字。 徐月净默不作声。 我又道:“这块雨花台石,既然如此之怪异,说不定有著极高的科学价值,如果让它一直埋没在禅房中,那实在太可惜了,你可知道雨花台石的来历么?” 徐月净听得我忽然之际,转了话题,他也不禁一呆:“雨花台石的来历是甚么?” 我道:“全世界,只有南京雨花台,才有那种花纹美丽、质地晶莹坚硬的石头,当然不是地上长出来的,它是天上掉下来的!” 徐月净道:“别胡说了!” 我笑道:“和尚儿子,你自己见识少,就不要讲人家胡说,你可知道‘天花乱坠’这句成语?” 徐月净不服气地道:“当然知道。” 我道:“好,这句成语的上一句是甚么?” 徐月净瞪了瞪眼,说不上来。我笑道:“这就是了,你还是不知道。‘生公说法,天花乱坠’,这里面是有一个故事的。” 徐月净道:“那和雨花台石,又有甚么关系?” 我道:“自然有关系,生公是晋时一位高僧,叫竺道生,他在虎丘说法,说得顽石尽皆点头,他在南京说法,说得天花乱坠,自天上跌下来的花,都化为五色石子,所以这个说法的地方,就叫做雨花台,那些石子,就是雨花台石。” 徐月净笑了起来:“你牵强附会的本领,倒是第一流的了。” 我道:“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领,那只不过是前人笔记小说的记载而已。”(奇*书*网.整*理*提*供) 徐月净道:“这种记载,如何信得?” 我道:“当然不能尽信,可是也多少有一点因头,天花乱坠,化为五色石子,自然是没有科学知识的人所说的话,而如果从科学的观点来看,可能是有一颗流星,化为殒石,穿过地球的大气层,变为千百万块小的殒石粒,落在雨花台这个地方,当万千殒石粒坠下,不是正像天上的花朵纷纷坠下么?” 徐月净笑道:“好了,我说不过你!” 我也笑著,拍著他的肩头:“本来就是,我想他那块雨花台石,一定有著科学上的研究价值,说不定,我们两人,可以研究出一些天文学上的意外新发现。睡吧,半夜我会叫醒你的!” 徐月净苦笑道:“叫醒我做甚么,我又不曾答应和你一起去偷东西。”   ( 重要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. c c 或q i s h u 9 9 .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我笑了起来:“你怎可以不答应?你要是不答应,一定会后悔一世!” 徐月净叹了一口气,没有再说甚么,我们钻进了被窝,虽说我们都想好好睡一觉,再采取行动,可是却全紧张得翻来覆去,睡不著觉。 后来,我们索性不睡了,弄旺了炭火,详细地计画著如何开始行动。 等了凌晨三点钟,我们离开了徐月净的家。 雪己停了,积雪很厚,才一开门,一股寒风,扑面而来,令得我和徐月净,连接打了好几个寒战,我们缩著头,笼著手,顶著风,向前走著。 当我们开始上山的时候,风势劲疾,吹得我们两人,全身都像是冰一样,身上厚厚的皮袍子,就像是纸糊的,一点也顶不了寒。 徐月净的牙齿打著震,以致他讲起话来,也是断断续续地,他道:“我真笨,会跟你来干这种事!” 我也一样发著抖:“已经来了,还埋怨甚么?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有关那块石头的事,我怎么会想出来要偷来看看?” 我们咬紧牙关,顶著寒风,向山上走著,积雪又厚,脚高脚低,身上的衣服又臃肿,好几次跌在雪地上,在雪地上打著滚,我心中在想,只怕世界上自有窃贼以来,没有哪两个小偷,有我们这样狼狈的了。 好不容易,来到了寺前,我们又不敢从寺正门进去,沿著围墙,绕到了寺旁。 当我们沿墙站著,受到寒风的威胁稍小了些的时候,徐月净又叹了一口气:“古人做诗,说甚么踏雪寻梅,情调如何好,他妈的全是鬼话。”我呵著冻得发红了的双手:“别理会那些了,我们还得爬墙进去。”徐月净叹著气:“这一辈子,总算甚么都试过了,你先托我上去。” 我将徐月净托了上去,自己也爬过了墙,好在庙墙并不是太高,爬墙倒并不是十分困难。 当我们爬进了寺之后,远远已断断续续,传来了鸡啼声,我们恰好是在金山寺后的厨房附近爬进来的,厨房中有灯光,热气蒸腾,我们真想奔过去,好好地暖和一下,再开始行动! 我们贴墙站了一会,才继续向前走,由徐月净带著路,一直来到了智空和尚的禅房附近,才蹲了下来。也幸亏有徐月净带路,如果是我一个人摸进来的话,那些大殿、偏殿、走廊、院子只怕已弄得我头昏脑胀,转到天亮,也转不出去! 但徐月净就不同了,他是自小在金山寺玩大的,对于寺内的地形,自然十分熟悉。 我们蹲了下来之后,更觉得寒冷了,棉鞋已被雪湿透,一阵阵透骨的寒气,自鞋底之上,直冒了上来,两个人都在发著抖。 虽然我内心的好奇心,仍然是如此强烈,但是我也有点后悔了,真是的,放著暖被窝不享受,倒来这里受这样的活罪! 远处的鸡,啼了又啼,可是和尚却老是不肯起身,好不容易,钟声响了起来,我们看到,有些房间中,亮起了灯火,我们躲在墙角,看到寺中的和尚,一队一队,向佛堂走过去。 又等了一会,佛堂那面,响起了诵经磐声、木鱼声,我低声道:“差不多了!” 徐月净点了点头,我们要相互扶持著,才能站起身来,而站起身来之后,我们的双脚,根本已冻得麻木了,几乎难以向前挪动! 我们仍然相互扶持著,向前走了几步,从一扇角门,转进了走廊,走廊中静悄悄地,天还没有亮,我们快步向前,奔了几步,来到了智空和尚的禅房门口。 我先贴耳在房门口,向内听了听,听不到有甚么动静,就推开了门,智空和尚果然不在房间中。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,徐月净好像又犹豫了起来,我连忙用力一推,将他推进了房间:“快,他那块石头,放在甚么地方?” 徐月净向那只大木柜的上面,指了一指。 我抬头向上一看,拖过了一张木凳,站了上去,再伸直了手,总算可以勉强够得上那只抽屉的铜环,我拉住了铜环,将抽屉拉了开来。 我并不能看到抽屉中有著甚么,只是踮著脚,伸手在抽屉中乱摸著,总算给我摸到了一只方形的盒子,我将那只盒子,取了出来,低头望著徐月净。 徐月净连连点头,我忙将盒子取了下来,推上了抽屉,跳下了凳子。 我将盒子打了开来,只见盒中放著一块石头,在黑暗中,也看不出那石头是甚么样子的,我拿著盒子,塞在袍子的袖中,和徐月净两人,退出了禅房。 当我们又翻出了围墙之后,两个人是一口气不停,奔下山去的,天色才开始有点亮,一路急奔,我们都大口喘著气,倒也不觉得冷了。 我们先在一个卖豆浆的摊子上,喝了一碗热热的豆浆,喝得头上冒汗。 当我们回到家中的时候,徐月净家的佣人,用吃惊的眼光,望定了我们,我们一起来到了徐月净的房间中,我道:“怎么样,我说一定可以成功的吧!” 徐月净道:“快拿出来看看。” 我笑道:“你已经看过一次了,倒比我还心急!” 徐月净道:“那东西实在太奇怪了,我也一直在想,上次我看到的,会不会是我眼花了。” 我自袖中,将盒子取了出来,打开盒盖,这时,天色已大明了,阳光从窗中照进来,是以我一打开盒盖,就可以看到,那确然是一块雨花台石,奇-[书]-网有拳头般大小,一半红,一半透明。 就算这块雨花台石,没有徐月净所说的那种神异的现象,也是一块令人见了,爱不释手的有趣玩意儿。我将那块石头,拿了起来。 徐月净忙道:“快对著阳光看看,你就知道我绝不是骗你的!” 我将那块石头,举了起来,使太阳照在石头之上,在那刹那间,我也呆住了。 那块雨花台石的半透明部分,在阳光之下,变得几乎全透明,但也当然不是像水晶那样的澄澈,不过,里面发生的事,也看得够清楚了。 我之所以选择了“里面发生的事”这样近乎不通的句子,是有原因的,因为我一眼看去,就直接地感到,在那块石中,有事情发生著。 当然,我绝对无法知道是发生了甚么事,但是我的确看到有事发生。 事情和徐月净曾经形容的大致相若,但是徐月净的形容本领,相当低能,他曾选用了“战争”这样的字眼,也不是十分恰当的。 正确地来说,那应该是厮拼,是无情的厮杀和斗争。为甚么会给我以那样的感觉,连我自己也有点说不上来,但是我所看到的情形,的确使我立时联想到血淋淋的屠杀! 我看到,在那红色的一部分,有著许多红色的细丝,想挤到透明的那一部分来,而在那透明的一部分,则有许多乳白色的细丝,在和那种红色的细丝迎拒著、纠缠著,双方绝不肯相让,Qī.shū.ωǎng.有的红丝或白丝,断了开来,迅速消散,但立时又有新的红丝和白丝,补充上去,继续著同样的厮杀和纠缠。 我真是看得呆了,没有人可以否定那石头中的这些细丝是活物,因为它们在动、在斗争。 我呆呆地望著那块石头,看了很久,紧张得我的手心中在冒著汗,我彷彿是在空中,参观著一场惨烈无比的斗争,在小时候,我喜欢看黄蚂蚁和黑蚂蚁打仗,但是比起这雨花台石中的那种厮拼来,蚂蚁打仗,根本算不了甚么刺激的事了。 徐月净一直站在我的身后,过了好久,他才道:“不是我眼花!” 我也喃喃地道:“也不是我眼花!” 徐月净的声音有点急促,他道:“这是甚么?怎么在一块石头之中,会有那样的事发生?” 我撑著头,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好,那全然是超出我知识范围以外的事,我就想胡诌几句,也是难以说得出口。 我只好道:“我不知道,真是太奇怪了,那些东西,明明是活的!” 徐月净道:“是的,他们在互相残杀!” 我的手有点发抖,我将那块雨花台石,放了下来,放在桌子上。 当那块雨花台石离开了阳光的照射之后,透明部分没有那么明亮,也看不出内中有甚么特殊的变化来,我们两人互望著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过了好久,我才道:“想法子剖开来看看!” 徐月净忙道:“不可以,如果里面那些东西,走了出来,那怎么办?” 我道:“那只不过是些细丝,怕甚么?” 徐月净骇然道:“或者它们见风就长!” 我听得徐月净那样说法,忍不住“哈哈”大笑了起来,徐月净的话,实在太可笑了,他将石头中的那些细丝,当作是孙悟空的金箍捧,会见风就长? 可是,我只笑了一半,就笑不出来了。 我之所以在突然之间,收住了笑声,并不是因为徐月净瞪大了眼望著我,一副愤怒的神气,而是我在突然之间想到,事情一点也不好笑! 真的,在石中的那些两色细丝,究竟是甚么东西,我一点也不知道。 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东西,又怎知它不是见风就长的怪物,怎可立时否定徐月净的话? 徐月净究竟是老实人,他见我不再笑了,愤怒的神色,也缓和了许多,他道:“我们还是别弄坏这块石头好,你也看够了,将它送回去吧!” 我忙道:“不,如果不将它剖开来,怎能够研究石头里面的那些细丝是甚么?” 可是这一次,徐月净像是打定了主意,再不听我的拨弄,他大声道:“不行,我一定要将它送回去。” 我撇著嘴:“你这人真是没出息,一点研究精神也没有。” 徐月净呆了一呆,忽然叹了一口气,讲出了几句十分有哲理的话来,他道:“唉,你口口声声研究,我们不能明白的事,实在太多了,而且,决不是每一件事,都是可以研究得出道理来的。” 我无法反驳徐月净的那几句话,所以我呆住了不出声,那时,我的手中,紧握著那块雨花台石,而当我紧握著那块雨花台石的时候,我更可感到一种发自石头内部的轻微的颤动,那块石头,真是“活”的! 自然,我对于这种轻微的震动,在开始的时候,觉得十分奇特,然而当我再一次在太阳光下审视那块石头的透明部分,看到它内部那种红色和白色的细丝,那样纠缠不休,狠狠苦斗的情形。我觉得,石头的内部有著如此惨烈的争斗,而外面的感觉上,只是那么轻巧的颤动,实在太不足为奇了。 徐月净一直在我身后催著,要将石头送回去,我也决定了不去理会他。 我决定非但不将石头送回去,而且,还要召集更多的人来研究,这块奇怪的雨花台石之内,究竟有著甚么东西,自然我未曾将我的决定对徐月净讲出来,因为我知道,如果我说出了决定的话,徐月净一定会和我大吵特吵的,我决定欺骗他。 而就在这时候,徐月净的老仆人在门口叫道:“少爷,老爷叫你出去!” 徐月净没好气地道:“甚么事?” 老仆人在门外边:“金山寺有一个和尚来找你,老爷正陪他在客厅说话。” 徐月净一听,面色就变了,他呆了好一会,才道:“好,我就来了!” 他一面说著,一面立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:“糟糕,智空师父来了!” 我也吓了一跳,但是我仍然自己安慰自己:“怎知道一定是他,金山寺有许多和尚。” 徐月净道:“不论怎样,既然是指名来找我,那八成是智空师父,我一个人不敢去,你一定得和我一起去才成,事情是你闹出来的。” 想起来的确可能是智空和尚,想到我偷了他的东西,我心里也不禁有点发寒! 但是我是一直在学校中充大人物充惯了的,想起如果临阵退缩的话,以后讲话嘴也不响了,我只好硬著头皮:“好,去就去!” 我将那块雨花台石,塞进了袍子袋中,就和徐月净一起走了出去。 我一面心中在盘算,如何应付,一面又在希望,来的不是智空和尚。可是当我和徐月净一走进了客厅,抬头一看时,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! 幸而智空和尚满面笑容,正在和徐老伯谈话,我们进去,他只是望了我们一眼,并没有甚么发怒的样子,所以我虽然心跳得十分剧烈,总算还不至于当场出丑。 我们一进去,智空便叫了徐月净一声,又和我点了点头,徐老怕道:“师父找月净甚么事。” 智空道:“没有甚么,只不过我下山来了,想起他,随便来谈谈。” 徐老怕又客套了几句,拱著手进去了,智空和尚望著我们,叹了一口气:“好了,趁你们还未曾闯出大祸,快拿出来吧!” 徐月净一听,早已涨红了脸,我还想抵赖:“拿甚么出来啊?” 智空和尚再叹了一声:“我真替你难过,看来你也是好出身,又受过教育,怎会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,又没有勇气承认。” 我被智空和尚的那几句话,说得脸上像被火烧一样,热棘辣地发烫,我低下头去,呆了片刻,才决定承认自己的错误。 当我有了这样的决定,再抬起头来时,我反倒觉得坦然了,我道:“是的,我偷了那块石头,因为徐月净对我说起了那块石头,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强烈了,所以,我才偷了来。” 智空吸了一口气,道:“那很好,你快拿来还给我。” 我将那块石头,取了出来,智空忙接在手中,略为看了一下:“谢天谢地。” 看他的情形,倒像是他接在手中的,不是一块石头,而像是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手榴弹一样! 智空站起身:“我告辞了。” 我忙道:“大师,你可否容我问几个问题?” 智空摇头道:“你最好甚么都不要问。” 我道:“大师,你刚才教训得我很对,但是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,又有甚么用?” 智空和尚望了我一眼,小心翼翼将那块雨花台石,放在他带来的那只布袋中,抽紧了布袋的口子,站起身来,向门口走去。 我大声道:“大师,你将知道的事,只是一个人藏在心里,那算是甚么?” 智空和尚头也不回地走了,徐月净一直在向我摆著手,叫我别再出声,可是,我已经看出,智空和尚对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,一定知道许多秘密,而那些秘密,又是我亟需知道的,我一定要请他将那雨花台石的秘密,讲给我听。 我不理会徐月净的手势,追了出去,一直追到了徐月净家的大门口,我伸手拉住了智空和尚袈裟的袖子:“大师,你为甚么不肯对我说?” 智空和尚转过头来,望著我,他的神情,十分之严重,他望了我好一会,才道:“你年纪还很轻,何必要知道那么多古里古怪的事?” 我道:“这块石头太奇怪了,如果我不知道它的秘密,我一定……一定……” 我一时之间,实在不知道如何措词,方能表达我如此急切想知道那块雨花台石的秘密的愿望。 而智空和尚不等我讲完,他挣开了他的衣袖:“你不必说了,我不会讲给你听的,而你,也只不过是一时好奇,过几天你就忘记了。”我那时究竟还年轻,几经请求,智空和尚仍然甚么都不肯说,我不禁有点沉不住气,大声道:“好,你不说也不要紧,我到处去对人家说,你有一块那样古怪的雨花台石,叫你不得安宁!” 我在那样说的时候,自然是自己看不到自己的,但是我既然讲话如此不讲理,我的样子,一定也不会好看,多半像一个小流氓,这一点,我可以从智空和尚脸上的神色看出来。 智空和尚皱著眉,他并没有发怒,从他的神情上,他只是十分可惜。 而那时,徐月净也赶了出来,大声道:“卫斯理,你别没有礼貌。” 我道:“我一定要知道那雨花台石的秘密。” 徐月净伸手来拉我,我用力地挣脱著,徐月净突然将我一推,我跌倒在雪堆上,这时候,我多少有点恼羞成怒了,是以我才一跌倒,立时又疾跳了起来,扑向徐月净,两个人,在雪地上,扭打成一团,wrshǚ.сōm直到徐老伯走了出来,大声道:“咦,两个好朋友,怎么打起架来了?”我们才一起站起身来。 这时,不但我们的身上沾满了雪,雪还从我的衣领中、衣袖中钻了进去,又冷又湿,狼狈之极,我狠狠地瞪著徐月净,徐月净也望著我。 徐月净的怒意不如我之甚,但是看他的情形,他也显然没有向我道歉的意思。 徐老伯看著我们两人,像斗公鸡也似地站著,他不觉笑了起来,道:“来,好朋友打过就算了,拉拉手,仍然是好朋友。” 看徐月净的情形,他已经准备伸出手来了。我认为徐月净不帮著我,反倒帮著智空和尚,那不够朋友之极,根本不值得我再和他做朋友了。 年轻人总是冲动的,我尤其冲动,我不等徐月净伸出手来,就转过身,大踏步向前走了。 我不知道徐月净在我身后的表情如何,我只是决定了不再理睬徐月净,所以我向前笔直地走著,直来到了码头,上了船,进了城,立时又过了江,回到了自己的家中。我在回到了家中之后,仍然生了好几天的气。 接下来的十来天,我真是无聊透顶,幸而假期很快就过去,又开学了,同学们又见了面,大家嘻嘻哈哈,自然十分有趣。 可是我仍然不睬徐月净,我想,徐月净是老实人,一定会主动来睬我的,如果他来睬我,我自然可以和他言归于好。 然而,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,徐月净竟然一直不来睬我,他不但不睬我,而且一望到了我,就似一直以十分愤怒的眼光看著我。 这真使我感到大惑不解了,我想来想去,虽然我和他在雪地上打了一架,但是以他的为人来说,实在不应该恼我如此之久的。 然而,他一直不睬我,直到开了学一个月之久,我实在有点忍不住了。 那天,在操场上,我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树下,我想了一想,向他走了过去,故意在他身上,撞了一下。 徐月净转过身来,仍然用那种愤怒的眼光,望著我,我叉著腰:“怎样,是不是要再打一架?” 徐月净立时厌恶地转过头去,看来,我先向他说了话,他仍然不睬我!这倒使我又有点气恼了,我冷笑著:“为了一个和尚,那样对付朋友,你倒真是和尚儿子,一点不假!” 徐月净倏地转过头来,狠狠地瞪著我,“呸”地一声,吐了一口口水:“你不是人,你可知道,你自己做了甚么?” 我大声道:“我做了甚么?我取了那块石头来看看,不是又还给了他么?我只不过要他讲出那块石头的秘密来,他当和尚的,那么鬼祟,怪得我么?” 徐月净厉声道:“可是你威胁他,要将这块石头的事,去和人家说,叫人家去烦他!” 我道:“我只不过说说而已,又未曾对人讲过!” 徐月净重重顿著足:“可是你的话,已经将他赶走了!” 我呆了一呆,因为我实在不知道,徐月净那样说,是甚么意思。我道:“那天我们打架,他趁机走了,我再也没有见过他,怎么说我将他赶走了?” 徐月净的神情像是想哭,他道:“自那时起,谁也不曾见过他!” 我忙道:“你甚么意思,他没有回寺去?” 徐月净道:“当天下午,我就到寺里去看他,他没有回去,第二天我又去看他,他仍然没有回去,以后,我每天都去一次,但就是见不到他,那天他离开之后,他根本没有回去过,他走了!” 我在这时,也多少有点内疚,感到智空和尚的失踪,是和我有关的。 但是我口中却再也不肯承认,我道:“当和尚的云游四方,是很普遍的事,有甚么了不起?” 徐月净叹了一声,转过身去,他的声音,变得十分哀伤:“我知道他逃避了我们,他自小在金山寺出家,但是我们却将他逼走了,他为了避开我们,离开了金山寺,只带著那块石头。” 我呆了半晌,伸手搭住了徐月净的肩头:“月净,算是我不好,然而你想想,如果不是那天在禅房之中,你提起了那块石头,又怎会有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,算了,我们仍然是好朋友。” 徐月净转口身来,我知道在我那样说了之后,徐月净是一定会接受我的话的,果然,他和我握了握手:“只是我们真对不起智空和尚。” 我道:“不知道那块石头,真有甚么秘密,他竟宁愿离开了自小出家的金山寺,也不愿为人知道。” 我接著又道:“你放心,当和尚的,到哪一个寺中,都可以挂单,他的生活,不会有问题的!” 而徐月净仍然不住叹著气。 以后,当我和徐月净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,他也总是叹著气。 日子飞快地过去,我们离开了学校。在离开学校之后,我过的生活,和徐月净完全不一样,他回到了镇江,帮他的父亲管理铺子,而我在上完学之后,又经历了不少古怪的经历,到过不少地方。 智空和尚说的话,几乎每一句都很有道理,但是他却说错了一句话,他以为我会过几天就忘记了那块雨花台石的事,然而事实上,我一直记得那块雨花台石,我也一直想找到智空和尚。 所以,当我有机会经过名山大刹时,我总要去造访一番,希望能够再见到他。 但是,我却一直失望,我拜访了不知多少庙宇,就是未曾再见到智空和尚,反倒使我有机会游历了不少宝刹,增广了很多见闻。 以后,我经历过更多不可思议,稀奇古怪的事,但是,我总不能忘记那块奇怪的雨花台石。那块雨花台石中那种细丝的纠缠,始终留给我一个惊心动魄的印象,我一直在直觉上,(奇*书*网.整*理*提*供)认为那是性命相扑、血肉横飞的争斗,虽然那只不过是两种颜色不同的细丝的扭结,但是在我的感觉上,那实在比大屠杀还要惨烈得多。 、奇、因为找不到智空和尚,我自然也一直无法解答这块雨花台石的秘密。 、书、在以后的日子中,我和很多人提到过那块雨花台石的事,其中包括生物学家、天文学家、太空科学家等等。我获得的一个最中肯的解答,是一位专门研究太空生物的科学家的意见。 他的意见是:雨花台石既然是来自太空的殒石,那么,甚么样意想不到的事,都可能发生,因为外太空的一切,在人类知识领域上,还是一片空白。那块石头之中,可能有著外太空来的生物。 至于那种生物,为甚么会在石头内,作如此不断的纠缠,那位太空生物学家,也说不出甚么名堂来。 在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之前,我也只好接纳他的解释,因为那总算是一个答案了。 第三部:为了石头博士皈佛 这是上半部的故事,以下,是下半部的故事了。 在看了上半部的故事之后,各位读友,一定已可以想到,下半部的故事,是从我又遇到了智空和尚开始的,不错,可以说是那样,但是,其中还有小小的曲折,必须交代一下。 在那以后,我又经历了许多古怪的事,有许多人知道我,遇到有甚么奇怪的事,就算是不认识我的话,也会自动找上门来,或者托人介绍,与我相识,将他认为古怪的事情告诉我,更有的,自远地寄信来向我叙述一些怪事,然而,我再遇到智空和尚,却不在这种情形之下,可以说全然是一个偶然的机会。 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,垂钓于郊外的一条小溪中,那小溪很清澈,可以看到水底的许多鹅卵石,其中也不乏有著彩色条纹的石子。 这种鹅卵石,使我自然而然,想起雨花台石来,而一想起雨花台石,我就想起了那颗最奇怪的一颗。我的心情不免有点乱。 钓鱼最不能乱心,我收走了钓杆,准备回去,就在我站起身来的时候,我看到在对岸,有一个僧人,走进了一片竹林。 那僧人和普通的和尚一样,穿著灰扑扑的袈裟,但是我一看到了那僧人的背影,心中就不禁陡地一动,那背影看来,太像当年的智空和尚。 一时之间,我几乎想大声叫了起来,但是我一转念间,却并没有叫出声,因为我想,世事不会那么凑巧,我刚想起那块雨花台石,就见到了智空和尚,那实在不可能。 因为时间已经相隔了那么多年,而且,地点也隔了几千里,真的有那样的巧事,我会又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,见到智空和尚? 就在我心中略一犹豫之间,僧人已经走进了竹林,他的背影,也被竹林遮住,看不见了。 我虽然想著事情不会那么巧,但是心中仍然不免疑惑,暗忖我追上去看一看,总不会错的。于是,我踏著小溪上高出水面的石块,过了溪水,也进了竹林,等我穿出了竹林之后,我看到那僧人仍在前面,慢慢走著,我急步追了上去。 由于我的脚步声十分急促,所以那僧人也发觉有人追上来了,他站定了身子,转过头来看我。 他一转过头来,我就失望了,那绝不是智空和尚,虽然事隔多年,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智空和尚的话,我一定可以认得出来的。然而,那僧人不是。 那僧人望著我,微笑著,态度很和蔼:“有甚么指教?”我忙道:“对不起,我认错人了。” 那僧人笑道:“我是和尚,你要找的人,也是和尚?” 认错人的事很平常,但是认错一个和尚,这事情多少有点奇特,是以那僧人才会那样问我的。本来,我已想走了,可是我听出那和尚的口音,正是淮扬一带的口音,我心中略动了一动,也用乡音道:“是的,我在找一位大师,他以前是在金山寺出家的。” 那僧人高兴起来:“金山寺,我也是在金山寺出家的,你要找那一位?” 我道:“上智,下空,智空大师。” 那僧人喜得双手合十:“原来是智空师兄。” 接著,他又用奇异的眼光望著我:“智空师兄并没有方外的亲人,你是……” 我叹了一口气:“我可以算是他的朋友,我是很久以前认识他的,那时,他还在金山寺。” 那僧人道:“是啊,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智空师兄有一天,离开了寺,一直就没有回来过,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。” 我忙道:“你也不知道?” 那僧人摇了摇头:“一直不知道。” 我感到很失望,但是我想,他和智空和尚,全是僧人,由他来打听智空和尚的下落,一定更方便一些,这本来已是没有希望的事,但姑且托他一托,也不会有甚么损失的。是以我取出了一张名片来:“师父,这些年来,我一直想再见智空和尚一面,有一点很重要的话,要对他说,如果你有了他的消息,请通知我。” 那僧人接过了我的名片,无可无不可地道:“好的,我通知你。” 我和他又谈了一些金山寺的风光,我发现僧人虽然说四大皆空,但是对于自小出家的地方,还是十分怀恋,我相信智空和尚也不会例外,但是当年他却毅然离开了金山寺,由此可知,那一定是事情十分之严重,逼得他不能不离开了! 我和那僧人分了手,回到家中,又过了几天,我根本不对这件事寄任何希望了,那一天晚上,我正在书房中,白素忽然走了进来,神色古怪。 我只向她看了一眼,就知道一定有甚么事发生了,我还未曾开口询问,她就道:“我知道你有各种各样的朋友,但是却不知道你有和尚朋友。” 一听得“和尚”两字,我和心中陡地一动,直跳了起来:“甚么意思” 大约是我的神态,紧张得有点滑稽,是以她笑了起来:“别紧张,我只不过告诉你,有一个和尚来找你,现在在客厅。” 我忙道:“我正在等著和尚来找我,记得我向你提起过那块神奇的雨花台石?我想,这个和尚来了!一定会有点眉目了。” 我曾好几次向妻提及智空和尚那块雨花台石,是以她也有极深的印象,我一说,她就明白了,但是她的神情,却多少有点疑惑,她道:“那只怕要失望了,来的那个和尚,年纪很轻,决不会超过三十岁。” 我“哦”地一声:“不管他是谁,我先去和他见见面再说。” 我一面说著,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,到了客厅中,我看到一个和尚,背负双手站著,正在欣赏壁上所挂的一幅宋人所作的罗汉图,从他的背影看来,他身形很高,我咳嗽了一声,那和尚转过身来。 果然,他很年轻,不会超过三十岁,而且,他的神情,叫人一望而知,他是一个极有学问的知识分子,他看到了我:“施主?” 我道:“不错,阁下是……” 那和尚道:“我法名幻了,听说,你正在找寻我的师父……”他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,又道:“智空师父!” 我忙道:“是的,我找智空师父已经很多年了,自从他那一年,突然离开了金山寺,我就一直在找他,你请坐,很欢迎你来。” 幻了坐了下来,他的声音很低沉:“是的,我听师父讲起过那件事,同时,我也久闻你的大名。” 我呆了一呆,连客气话也顾不得说了,我急忙道:“你知道这件事?那么,你一定也知道那块雨花台石了,是不是?” 幻了点了点头。 我的气息,不由自主,有点急促,我忙又道:“那么,你见过这块石头?” 幻了又点了点头。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实在,我不知有多少话想说,但是一时之间,我却不知道说甚么才好。 幻了也不说话,我们两人都不开口,沉默了好久,幻了才道:“智空师父很想再见见你,你高兴和他会面么?” 我忙道:“当然高兴,他在哪里?” 幻了道:“他在一间小寺院中作主持,那寺院实在太小了,只有我和他两个人。” 我道:“请带我去。” 幻了站了起来,我和他一起出了门口,上了车,在我驾驶著车子前往幻了所说的那个寺院的时候,我有点好奇地问道:“请原谅我的唐突,你……我好像……” 幻了转过头来望著我,我一时之间,不知道该如何措词才好。 幻了却像是知道我想问他甚么一样,他笑了笑,道:“你可是想问我,为甚么我会当和尚,是不是?我看来不像和尚么?” 我忙道:“不是,当然不是这个意思,不过,看来你受过高深的教育。” 幻了很谦虚地笑著:“可以说是,我有著三个博士的学位。” 我没有再出声,一个有著三个博士学位的人,出家当了和尚,那一定是有著一段很伤心的事的了,我自然不能再向下问去了。 可是幻了却又笑了起来:“请不要误会我曾经杀过人,或者失过恋,我之所以跟著智空师父,皈依佛法,完全是为了……” 他讲到这里,又顿了一顿。 那时候,我为了想听他为甚么要皈依佛法,转过头去望著他,一时之间,竟忘了我自己是在驾车,我实在太忘形了,以致车子“砰”地一声,撞在电灯柱上! 幸而这一撞不大重,我们两人,齐齐震动了一下,我连忙后退车子,幻了笑道:“你在驾车,我还是别和你多说话的好。” 我将车子继续驶向前:“不,你得告诉我,不然,我胡思乱想,更不能集中精神驾车了!” 幻了的态度很镇定、悠闲,好像不论甚么事,都不放在他的心上一样,他的那种镇定、闲散的态度,和我的那种心急、忙乱,恰好相反。 他点了点头:“说来也很简单,我皈依佛法,完全是为了那块石头。” 我陡地一震,车子又连跳了好几下,我失声道:“就是那块雨花台石?” 幻了点著头:“是。” 我在那一时之间,实在不知道说甚么才好。不错那块雨花台石,可以说是奇怪到了极点的东西,叫人一看之下,终生难忘,事实上,这些年,我不断地在想著那块雨花台石的古怪之处。 但是,这块雨花台石,究竟有甚么力量,可以使一个有著三个博士学位的年轻人,当了和尚呢? 我自然回答不出来,而这个答案,除非是幻了自己讲出来,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猜得到! 我将车子,驶到了路边,停了下来,虽然我急于和智空和尚见面,但是无论如何,还是先得将这件事弄清楚了再说。 幻了看到我停下车,他道:“好的,我详细地和你说一说。” 我忙道:“真对不起,这块石头,令我思索了多年,没有任何答案,我实在忍不住我的好奇心。” 幻了淡然笑著:“不要紧,我也一直想找人和我共同解释这块石头之谜,可是一直找不到人,我想你是最合适了!” 我也老实不客气:“你真算是找对了人!” 幻了和尚抬头望著车顶:“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式人,虽然他送我到外国去留学,去学新最的科学,但是他却是一个老式人,他笃信佛学,和智空师父很谈得来,所以我是从小认识智空师父的,那时,在宁波,智空师父在育王寺。” 我点了点头,智空师父在离开了镇江金山寺之后,原来曾在育王寺住了些时间,育王寺僧人三千,我又不是存心去寻找,当然不知道他的踪迹了。 幻了又道:“后来,我出国留学,在我学成归来之后,又见到了智空师父,我所以见到那块石头,本是很偶然的,有一天,我父亲叫我去请智空师父,我到了他住的地方,看到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看一块石头,口中还在喃喃自语。” 我忍不住插言道:“原来这些年来,他一直保存著那块雨花台石。” 幻了和尚并不理会我的插言,他自顾自地说下去:“那时,他正将石头放在阳光之下,我走近去,他也不知道,而我也立即看到了石头之中,有甚么东西在动!” 他讲到这里,又停了一停,才望著我:“你也看到过那块石头,自然明白当时我心中的惊讶。” 我立时点了点头,只有曾看到过那块石头的人,才知道一个人看到了那块石头之后,心中的感受如何。 我道:“当时智空师父如何?” 幻了道:“智空师父立时收起了那块石头,但是我却一定要他拿出来给我仔细看一看,智空师父考虑了很久,才将石头交到了我的手中,那时,我完全被这块石头中发生的事迷惑住了。当天,我将石头还给了智空师父,请他去和我父亲长谈,但是我实在无法忘记那块石头,以后,我几乎每一天,都和智空师父在一起,我提出有关那块石头的种种问题,并且提议智空师父,将这块石头剥开来,交给第一流的科学研究机关去研究。” 我忙道:“他答应了?” 幻了摇著头:“没有,他没有答应,他只是告诉我,这样的石头,本来一共有两块。” 我呆了一呆,这是我一直不知道的事。事实上,当年我和徐月净,在一起偷了那块石头之后,智空师父追了来,将那块雨花台石追了回去,他根本未曾说过任何有关那块石头的话。 我失声道:“有两块?还有一块呢?” 幻了略呆了一呆,他像是正在考虑,是不是应该告诉我,他最后决定了对我说,他道:“另一块同样的石头,造成了一次大惨剧!” 我更是惊讶莫名了,我忙道:“大惨剧,那是甚么意思,快告诉我!” 幻了却不肯再说下去:“这件事,还是等智空师父告诉你吧!” 我急道:“他不会对我说的,当年,我在金山寺中,偷了他那块石头,他就甚么也未曾对我说!” 幻了笑了笑:“现在不同了,他一定会对你说,而且,由他来对你说,要好得多,因为他是身历其境的人,而我只不过是转述,说起来,一定没有他说得那样逼真、动听!”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,好吧,幻了既然不肯说有关那另一块同样的雨花台石所造成的“惨剧”,那么,至少我还可以知道他何以为了那块雨花台石而当了和尚。 幻了继续道:“智空师父虽然不同意我的办法,但是他却同意,由我和他两人,研究这块石头,我是一个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,而且,对科学有著一份难以形容的狂热,有这种狂热的人,愈是对自己不明白的事,便愈是想弄明白!” 我头点道:“是的,我虽然未曾受过科学的训练,但也有著同样的狂热。” 幻了微笑著:“在一年之后,我仍然不能对这块雨花台石,作出任何结论,那时,我父亲死了,而我又没有了任何的牵挂……” 我望著他,没有任何的牵挂,这并不造成一个人出家做和尚的理由! 而不等我问出来,幻了又道:“在我没有任何结论之时,智空师父告诉我,要解释这块石头的奇异现象,科学是不足以解释的,只有佛法才能解释,我相信他的话,于是便拜他为师了!” 我听到这里,不禁苦笑了一下。 难怪幻了刚才听我说,我也同样有著狂热时,他要微笑了,他并没有反驳我,说我其实并没有狂热,而现在,他的话却等于告诉了我,我的自以为的“狂热”,简直未入流,要像他那样,才是真正对一件古怪的事,有著寻根究底的狂热的人! 他为了要探索那块雨花台石的究竟,竟不惜出家,当了和尚。 但是,尽管我对他的这份狂热,有著衷心的钦佩,但是我对他的做法却不同意。 我吸了一口气:“请原谅我,我是一个相信科学的人,现在你已经皈依佛法,请你照实回答我,你真的认为,科学不能解释的事,玄学就可以解释么?”幻了皱起了眉,不出声。 我又道:“请原谅我将佛学称为玄学。” 幻了摇著头:“不要紧,佛学本是玄之又玄的学说,不要紧。” 我逼问道:“你做了和尚之后,有甚么心得?” 幻了抬起头来:“佛能纳须弥于芥子,我觉得这块雨花台石中的情形,就是我们所处的整个世界的一个缩影!” 我眨著眼睛,因为在一时之间,我实在不明白他那样说,是甚么意思。 幻了叹了一口气:“你看到过那块石头,那石头中,红色的细丝,和白色的细丝在纠缠著,想要消灭对方,如此不结不休,这和我们的世界上,人与人之间,几千年来,一直在不停地互相残杀,又有甚么不同?” 我呆了一呆,接不上口。 幻了又道:“如果有一个其大无比的人,又如果有一个其大无比的容器,能将所有的人,都放在这容器之中,而那个巨人,在外面观看人类的互相残杀,那种惊心动魄的情景,不正如我们将那块雨花台石放在阳光之下,看著它内部的情形么?” 我张大了口,仍然出不了声。 幻了在开始讲的时候,我就接不上口,那还只不过是因为我觉得他所说的,实在太玄,太不可思议的缘故。可是等到他再向下讲下去的时候,我出不了声,那却是因为我惊讶于他比拟之贴切,使我难以反驳! 幻了吁了一口气:“或许你不十分同意我的说法,但那的确是我的想法!” 我想了片刻,才道:“我十分同意你的说法,但是你的说法,只是解释了一个现象,并未能说明那雨花台石的实质、来源和它里面的究竟是甚么!” 幻了摇著头:“对的,这便是玄学,就科学而言,只能知道一样东西的本质,却无法了解到这样东西的精神!” 我点头同意幻了的话,我道:“那么,智空师父要再见我,是为了甚么?” 幻了道:“当然是为了那块石头,你现在可以驾车子,离了市区,向左转!” 我发动了车子,向前疾驶,在郊区的公路上,依照著幻了的指点,半小时后,车子停在山边,有一条小路,通向山上。 幻了和我一起下车,踏上了那条小路,这里十分僻静,几乎一个人也遇不到,而那条上山的小路,其实也根本不是路,只不过是生满了野草,依稀可以辨认的一个痕迹而已。 我们又化了半小时,才来到了半山的一个坪上,依著山,有几间屋子,那根本不能说是寺院,但是它的环境,却极其清幽。 幻了来到了屋前,推门走了进去,正中的一间屋中,有著一具十分别致的佛像,是青铜塑的,和寻常寺院中的佛像,截然不同。简直是一件线条优美、古拙、朴实之极的艺术品。 幻了看到我注意那佛像,也颇有得意之色:“那是我的作品。” 我奇怪地望著他:“你不是学科学的?” 幻了笑道:“那是我的业余嗜好,我也发现,如果不是我当了和尚,我决塑不出那么好的佛像来。”我没有再说甚么,我发现他说他自己,是因为那块雨花台石而当了和尚的这种说法,多少有点牵强,他当和尚的真正原因,是因为他对佛学有了极其深切的爱好。 我跟著他穿过了那佛堂,来到后面的一间屋子前,幻了道:“师父,有客人来了。” 我立即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,那声音,和多年前,并没有多大的变化,我像是依稀又回到了二十年前,和徐月净一起在金山寺的一间禅房门口,我听到了智空和尚的声音:“进来!” 幻了推开了门,我看到了智空和尚。 智空和尚老了许多,但是他的精神仍十分好,他在一张桌前抄著经书,那情形,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。 门一打开,他搁下笔,抬起头来望著我,我们互相打量著。 过了好一会,智空和尚才笑著:“真认不出是你了,你变了很多,有月净的消息么?” 我摇了摇头:“一直没有,智空师父,你倒还是老样子,自从你突然离开了镇江之后,月净几乎将我当作仇人,很久不睬我。” 智空和尚叹了一声:“那是我不想这件事再被人知道!” 我有点惭愧,道:“事实上,我也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你有那样的一块石头。” 智空和尚呆了半晌:“我听得很多人提起过你的名字,这些年来,你遇到了不少怪事!” 我道:“是的,但只怕没有一件,及得上你那块雨花台石的。” 智空和尚又呆了半晌,才道:“幻了一定已对你说起过了,我听到你在找我,我想再见你,是我感到,当年的惨剧,只怕要重演了!” 智空和尚在那样说的时候,声音和神态,都显得极其严重,以致我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“惨剧”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但是却也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。 第四部: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”! 我忙道:“我不明白你说的是甚么意思。” 幻了在一旁道:“关于那惨剧,我未曾对他说,师父不妨先告诉他!” 智空和尚点著头,指著一张竹椅,请我坐了下来,他道:“这件惨事,发生在你第一次见到我的两年之前,那一年,我到南京,和一位高僧共游,奇Qīsūu.сom书他是一家寺院的住持,我们两人共游雨花台时,拾到了那样的两块雨花台石,深觉奇怪,一人分了一块,他的那块,和我那块,稍有不同之处,是在红色的部分,有著指甲大小,深红色的一块,那深红色的一点中,似乎挤著许多在蠕蠕而动的细丝,就像我那块雨花台石现在的情形一样!”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,向幻了望了一眼。 幻了立时走向一个木柜,打开柜子,将那块雨花合石,取了出来。 在幻了取出那块雨花台石之际,智空不住地道:“小心!小心!” 而幻了的神情,也像是他所捧的,不是一块石头,而像是甚么名瓷一样。 幻了将石头交到了我的手中,我接了过来。那块雨花台石,和二十年前,我曾仔细看过时并无甚么不同,但是正如智空和尚所言,在它的红色部分,有一个更深的红色斑点,在那个红色斑点中,好像聚集著许多细丝,正在缓缓动著。 这样的一个深红色的斑点,是以前所没有的。 我抬起头来:“这是甚么意思?” 智空道:“你将石头放下来,轻轻地放。” 我轻轻地将石头放在桌上,智空和尚的神情更严肃,他道:“当晚,我们回到寺院,那位高僧翻来覆去地和我看著那两块石头,我们相互都说了很多极其感叹的话。” 智空和尚并没有说出当时他和那位高僧说了一些甚么感叹的话,但是可想而知,那一定是和幻了在车中对我所说的类似的话。 智空和尚又道:“就在那天晚上,我已想告辞了,那位高僧将他的那块石头,凑近烛火,仔细地看看,我看得很清楚,当烛火碰到他那块石头上的红色斑点时,那斑点突然破了。” 我本来是坐著的,可是听得智空和尚讲到这里,我不由自主,站了起来。 我在站了起来之后,失声道:“里面的东西,全都走出来了?” 智空和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不是全部,只是在那红色的斑点中,有许多极细的。每条一寸长短的细丝,涌了出来,那高僧还握著这块石头,当他听到那一下破裂的声音,翻转手来看时,那些细丝移动得十分快,已经到了他的手上,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我,我那时也吓得呆住了,就在他抬头向我一看间,我看到那些红丝,全都隐没在他的手中。” 我愈听愈是吃惊,不由自主,感到了一股寒意。 智空和尚又道:“他陡地一震,碰到了桌子,灯台打翻,我听到他叫道:‘智空,快走’我向他走过去,只看到他的手中仍握著那块石头,瞪著眼,只是叫我快走,我看他的样子,像是极其痛苦,所以我不忍拂逆他的意思,就退了出来。” 我听到这里,不禁叹了一声:“你实在不该退出来的!” 智空和尚叹道:“的确是,我退了出来之后,在门外问了他好几声,他都没有出声。”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,面上的肌肉,在不由自由地跳动著,他续道:“当我发觉门窗中全有浓烟冒了出来时,已经迟了。” 我听得他讲到了这里,也不禁一呆:“怎么忽然有浓烟冒了出来?” 可是智空和尚却像是根本未听到我的话一样,只是双眼发直。 智空和尚在不住地喘气,我看看情形不好,智空和尚已然上了年纪,不要有了甚么意外,我忙道:“你……” 可是我只讲了一个字,幻了便向我摆著手,示意我不要出声。我想起幻了是听过智空讲起那件惨事的,他一定知道,智空每当讲到紧张的时候,一定会有这种神态出现的,是以他不足为奇。 我停住了口,不再出声,只见智空和尚又喘了好一会,才道:“太迟了,那时真的太迟了,我应该和他在一起,不退出房间来的。” 他那几句话,听来像是在自言自语,我仍然不出声,只听得他又道:“当我发觉门缝中、窗隙间都有烟冒出来时,我一面大声叫著,一面撞著门,等我将门撞开时,房间全是火。” 智空和尚的呼吸更急促,他又道:“那时,寺院中其他的僧人,也被我的叫声惊动了,他们一起赶了来,但是满房间都是火,都是烟,大家吵著,也没有人敢冲进去,只有我,Qī.shū.ωǎng.不顾一切冲了进去,我……冲进了房中,看到的情形,实在太可怕了!”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,连声音都变了,这时,连我也不禁紧张了起来:“你,你看到了甚么?” 智空和尚面上的肌肉,跳动得更剧烈,他不住地喘气,像是无法再向下讲去,过了好一会,他才道:“我看到那位高僧站在火中,火是他特意放的,他将许多燃著了的东西,堆在他身子的周围,他一看到我,就张开了口大叫,我其实根本听不到他有任何声音发出来,但是我却可以知道他在叫些甚么!” 我忙问:“他叫些甚么?” 智空和尚道:“他在叫我出去!” 他讲到这里,又停了片刻,才低下头去:“而我真的立即退了出来。” 我也呆了一呆,因为照智空和尚的叙述听来,他既然也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著火的房间之中,那么,他是应该有机会将那高僧救出来的。可是接著他却退了出来,是甚么情形,使得他连人都不救了呢? 智空和尚停了下来,望著我,我的声音十分低:“为甚么?” 智空和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:“我看到的,不是一个人。” 我更是疑惑了,忙道:“甚么意思?” 智空道:“那是一个人,我也认得出,他就是我的好友,但是,他的身上、面上、布满了红色的细丝,白色的细丝,那些细丝,并不是布在肌肤上,而是有一大半已进入了他的皮肤,还有一半,正在竭力向内挤,那情形,真是可怕极了!” 别说是亲眼看到,就是这时候,听智空和尚讲讲,我也感到一阵战栗! 智空道:“我实在被这情形吓呆了,我不由自主,向后退去,当我退到门口的时候,我实际上已看不到他,因为火势和浓烟,愈来愈猛,烟薰得我流泪,我的袈裟也已烧著了,那时,我听得他发了一下惨叫,我还想向前冲去,但是门口另外两个僧人,将我死命拉住。我听得他在叫著道:‘智空,将那块石头埋起来,他们是妖孽!妖孽!妖孽!’他叫到这里,又是一声惨叫,接著,就甚么声音也没有了。” 我的声音也有点发颤:“后来怎样?” 智空道:“后来,火救熄了,但也烧去了一廊禅房,那位高僧已烧成焦炭,根本辨认不出他是一个人了。那块石头也找不到了,只有我的那块,一直在我的怀中,未曾失去。” 我皱著眉:“那位高僧为甚么要烧死自己?他临死时叫的那几句话,又是甚么意思?” 智空痛苦地摇著头:“我不知道,后来,那寺院的住持问我,他为甚么要自焚,我也答不上来,我也未曾向他们任何人提起那块雨花台石,我回到了镇江之后,也几乎将所有的时间,全用在思索这个问题上!” 我道:“那么多年下来,你一定已有了结果。” 智空向桌上的那块雨花台石望了一眼,他的神情,虽然惊恐,但是也有一种极其坚决的神情在,那显然是他的心中,已决定了一件事情。 他缓缓地道:“我不能说有结论,但是我却肯定了几点,第一,那些石头中的细丝,是活物,它们会出来。第二、当人接触到了它们之后,一定立即会知道它们是甚么,所以那位高僧,才觉得大祸临头!” 我有点不明白智空的话,睁大了眼睛,幻了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。他补充道:“我明白智空师父的意思,这些东西是有思想的,当它们接触到人体的时候,他们的思想便会藉著直接的接触,而传达到被接触者的身上,那位高僧,当时已知道了他们是甚么,所以才立时作了那么可怕的决定。” 我望向幻了:“你的意思是,这些细丝,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物?” 幻了点著头:“是,它们来自我们对之还一无所知的天外之天!” 我在听了之后,实在有想笑的感觉,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,反倒感到好像是在沙漠之中,几天没有喝水一样,喉咙乾得厉害。 我在吞下了几口口水之后,才勉强道:“那怎么可能,高级的,有思想的生物,怎可能是这样,而且长期生存在石头中?”幻了的神情十分严肃,他讲的话也极其简洁有力,他道:“来自其他星球的高级生物,可以有任何我们意想不到的外形,我们只是根据地球上的生物的形态,来推断其他的星球生物形态是怎样的,是如何生活的,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。” 我同意幻了的话,事实上,幻了的话,也正是我一贯所主张的,天文科学家常说,如果甚么星球上有水,有空气,那就会有生物,这自然是一种错误的论断,有水、有空气,温度适中,只不过能发生像地球生物的生物,而在其他完全不同的条件之下,就有可能有完全在人类想像能力之外的生物! 我忙道:“那么,我们还等甚么?快将这些块石头公开,如果石头中每一根细丝,都是一个有思想的高级星球人,那么,我们已有了几万个星球人!” 幻了叹了一声:“这也正是我的主张,但是智空师父却另有打算!” 我立时向智空和尚望去,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智空和尚还可能有甚么别的打算。 他未曾早将那块石头公开出去,而藏了许多年,这可能是对的,因为这些年来,人类科学在飞速进步,到现在公开出来,先进的科学,更有助于研究这块古怪的石头。 但是如果到了现在还不肯公开,还不肯让第一流的科学家,集中先进的仪器,来研究这块石头的话,那就有点愚不可及了! 是以我一向智空和尚望去,立时便责间道:“你有甚么打算?” 这时候,智空和尚的神情,反倒变得十分平淡了,像是甚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一样,他也不望我,只是垂著眼,缓缓地道:“佛说,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。” 我不禁有点光火:“打甚么哑谜?” 智空和尚道:“幻了,你讲给他听。” 我又立时转头向幻了望去,幻了叹了一声:“当这块雨花台石上,出现了一个深红色的斑点之后,师父就知道只要一经火烤,那斑点就会破裂。” 我道:“是啊,那更应该立即将它交给科学机构去作研究。” 幻了道:“师父认为,不论交给甚么机构去研究都没有用的,只有他牺牲自己,才能明白其中的真相。” 我仍然不明白这是甚么意思,幻了续道:“师父说,那位高僧,当年在被那些东西碰到之后,他一定知道了那些东西的来龙去脉和它们在想些甚么,但由于当时他太慌张了,根本未能将他知道的东西讲出来,就慌慌张张,引火自焚了!” 我道:“那又和现在的事,有甚么关系?” 幻了道:“师父的意思是,现在他有准备,情形就不同,当那些细丝进入他的皮肤之际,他可以从容地将他知道的事讲出来,由我们记录下来,到了不可控制的时候,他立时自焚!” 我不禁呆住了,刚才,我还有点看不起智空和尚,以为他根本没有科学知识,但是现在,我却变得佩服他到了五体投地。 不论我如何佩服智空和尚,我却不赞成他的办法,因为如果照著他的办法去做的话,那毫无疑问,是导致另一次的惨剧! 我忙道:“大师的设想虽然不错,但是我们可以全然不必要再让惨剧重演!” 智空和尚抬起头来:“我的决定,决不轻率,而是思索多年的结果,现在你应该知道,当年你们不知危险,偷走了这块石头,我为甚么会那样紧张了?” 想起智空和尚刚才的叙述,想起我年轻时那种不负责任,狂妄的行动,不禁直冒冷汗。在那时候,我也突然想起徐月净也曾说过,而且曾引得我大笑过的话来。徐月净在我提议剖开那块雨花台石的时候,表示反对,他说,石中的那些细丝,或者会见风就长。 现在,见风就长倒未必,但是它们会以极高的速度离开石头内部,而附著在人的肌肤上,那已是千真万确的了,那位高僧,一定在如幻了所说的“思想接触”的情形下,感到会使全人类受到极大的灾祸,是以他才突然之间自焚了的。 我思绪十分紊乱,实在不知该想一些甚么才好,但是我却知道,有一点,是我所能做的,那便是阻止智空和尚那样做。 而要制止智空和尚那样做的最好法子,就是抢走那块雨花台石。 那块雨花台石,就在桌上,在我的面前!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,我立即伸出手来,抓住了桌子上的那块雨花台石,并且立时向后退去,退到了门口。我的身手十分灵活,动作当然也极迅速,智空和幻了两人,都无法阻止我。 当我退到了门口之后,他们两人,才惊骇莫名地叫了起来:“你作甚么?” 从他们的神情之中,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动作有极大的误会! 我仍然抓著那块石头:“别紧张,我决不是想替代智空师父,以自己的生命去作试验,我只不过想要阻止智空师父那么做。” 我的话一出口,幻了松了一口气,显然是当我说明了我的用意之后,他也同意我的做法。 但是智空和尚却不同了,他先是望著我,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,他的神情,简直严肃得可怕,他道:“你曾经偷过这块石头,现在,你竟然一错再错,又来抢这块石头?上次,侥幸你没闯祸,但是,这一次,石头已起了变化,你不会再那么幸运了。” 我立时道:“我不是抢,我只不过是阻止你去干一件愚蠢的事!” 智空严肃地道:“我一点也不蠢,我记得那位高僧临死的时候,曾说过好几声妖孽,如果不是我以身相试,这些妖孽,可能在世上,造成极大的祸害。” 智空和尚的想法,是和我相同的,只不过他将一些来自外太空的生物称为“妖孽”而已。 我道:“我同意你的说法,我们可以将这块石头,放在一个密封的容器之中,加热,使石中的细丝全走出来,然后仔细观察他们的活动。” 智空和尚以严肃的眼光盯著我:“你这样做法,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冒险。” 对于智空和尚如此的指责,我自然大大不服气:“怎么是冒险?” 智空指著我手中的雨花台石:“这些妖孽,能够在石头之中,生存那么多年,你怎能保证,他们不能随便通过你的所谓密封容器,四下逃逸?” 我呆了一呆,我不得不承认智空和尚的话是有道理的。因为我对于那块石头中的细丝,究竟是甚么,完全一无所知。 我所谓的“密封容器”,可以进步到能观察热变化的容器,但是,有甚么保证,可以肯定这些来自外太空的生物,一定会被困在这种容器之中,而不会逃逸呢? 我呆了好一会:“我想,科学家总是会想出办法来的。” 智空和尚厉声道:“将石头还给我,我后悔请了你来,但如果你不将石头还给我,你会后悔一世。” 我的个性很倔强,当我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,对方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令得我心服,我是很少肯就此罢手的。 是以,智空和尚虽然是在厉声呼喝,我也无动于衷:“我将石头还给你,我才后悔。” 我话一说完,立时转身向外奔去,我听得身后传来了“哗啦”一声响,分明是智空和尚著急地要来追我,连桌子也撞翻了。 我也听得幻了和尚一面大声叫我,一面追了出来,但是我仍然飞快地向前奔著,一直奔到了那条小路的尽头,到了公路,来到了车旁。 我打开车门,进入车子,立则发动引擎,在我已可以驶动车子之际,我看到幻了气急败坏地奔了过来,叫道:“等一等,我……我有话说!” 我大声叫道:“如果你真有话要对我说的话,别走过来,我才听你的!” 幻了停在六七码之外,不住喘著气,一面道:“你的做法虽然粗暴,但是我也同意,你准备将那块石头交到何处去研究?” 我望了望在我座位旁的那块雨花台石:“暂时我还没有主意。” 幻了道:“我曾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一家化工厂,实习过几个月,我知道他们有一套密封的观察设备,那容器可以抵抗五百磅烈性药的爆炸威力,正合你用,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去。” 我以为幻了追上来,是来抢我那块石头的,原来他却是有心帮助我!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谢谢你,我决定立时启程,请转告智空师父,我十分佩服他的精神,但是我不能不那样做。” 幻了道:“我会转达的。” 我踏下油门,大声道:“再见!” 我看到幻了双手合十,像是在替我祝祷,我将车子驶得十分快,转眼之间,就看不到他了! 当我驾著车回市区的时候,我的兴奋实在是难以形容的。隔了那么久,我不但又得到了那块雨花台石,而且,可以用最科学的方法,加以研究,来弄清这块石头的谜! 那真是一个好奇心强烈的人,最感到兴奋的事了! 我直回家中,一到家,我就通知旅行社替我以最快的方式准备旅行,同时,再仔细观察那块雨花台石,将有关这块雨花台石的一切,讲给白素听。 ~奇~她在听到我的转述之后,神色变得十分苍白,她道:“你的办法也不好,如果在旅途中,那些细丝突然自石中逸了出来,那怎么办?” ~书~我道:“不会的,智空和尚说,只有碰到了火,才会突然破裂。” 妻显得很不安、她也仔细观察著那块雨花台石,然后道:“你注意到没有,那深红色的斑点之中,虽然挤满了细丝,但是却很和平,没有争夺残杀。” 我道:“是的,首先逸出石来的,也就是那些细丝,他们是闯祸分子。” 白素缓缓摇著头:“我觉得智空和尚用这块石头中的情形,来比拟我们生活的世界,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,我们处在如此残酷争杀的世界之中,但是也有不少有见识的人,感到这样下去,总有一天会全体毁灭,他们不能挽狂澜于既倒,如果科学能使他们远离地球的话,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。” 我有点啼笑皆非:“你是说  ” 妻指著雨花台石上那红色的斑点:“我觉得这斑点中的一些,就是不想看到争杀继续下去的一群,他们正在设法,想离开他们的世界。” 我呆住了不出声。她的说法,玄之又玄,她之所以如此说,自然只是她的想像,但是,她的想像,也不能说没有理由。虽然,将一块石头称为世界,未免有点不容易接受,但是我们的世界,整个地球,在浩渺无际的宇宙之中,不也只是一块石头么? 在整个宇宙而言,地球和那块雨花台石,只不过一个是一块大一点的石头,而一个是小一些的石头而已,为甚么小一点的石头,就不能是一个世界呢? 我点头道:“很有趣,或许它们是爱好和平的一群,如果这块石头,还在外太空,那么有可能是多出一块更小的石头来,作为这一些细丝的另一个世界,但如今这块石头是在地球上,那就大不相同了,他们总是敌人,如果他们要求生存,也非将地球上的一切生活,都当作敌人不可。” 她叹了一声:“或许是,我们根本不容易接受和平共存的观念,不是你想打倒我,就是我想打倒你,你准备何时启程?” 我答道:“愈快愈好。”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,只是皱起眉在沉思,我知道她那种好沉思的习惯,是以也不去打扰她,只是小心将那块石头,放在一只大小适中的盒子里,然后锁了起来。 那一晚上,我简直没有法子睡得著。 第五部:比一切危险更危险 第二天,我已可以动身了,而且,幻了和尚所说的那家化工厂,在经过几次长途电话联络之后,也有了回音,可以将他们的那套实验设备,借给我使用一小时,而且不过问我的研究课题,可是,不但那一小时的使用费贵得惊人,而且,还要先缴纳一笔数字庞大的保证金。 这一笔保证金,在我的财力之外,是以我不得不花了半天的时间,去筹措这一大笔钱,直到钱全汇了出去,我才上了飞机。 我所带的随身行李十分少,那块雨花台石,当然是最重要的,我将之妥善地放在手提箱中。在旅途中,我的精神十分紧张,以致空中小姐不断地来问我,是不是有甚么不舒服。 我的精神紧张,绝不是只招致空中小姐殷勤的慰问就算了,在我到了目的地之后,招了海关检查人员的疑心,他们对我作了特别详细的检查,当然,他们也发现了那块雨花台石。 一个负责检查的黑人官员,看著那块石头,疑惑地问道:“这是甚么?” 我知道我不能再慌张下去了,我镇定地道:“这是一块颜色十分美丽的石头,作为观赏用的,养在水中,它的色彩更鲜艳。” 那位黑人官员似乎有点不相信,他拿起来,向著强烈的灯光,照了一下,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,因为我知道任何人在一看到了那块雨花台石内中的情形之后,一定会吃惊不已的。 而一个海关的检查官,在看到了石中情形之后,也一定会向我发出无数使我难以回答的问题。 果然不出我所料,他才看了一眼,漆黑的脸,泛起了一重死灰色,他的手抖了一抖,几乎将那块石头,落到了地上。接著,他便直视著我,像是一时之间,不知如何开口问我才好,我苦笑著,(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)那位黑人官员终于开口了:“你说谎,这不是一块石头。” 我只好摊著手:“这是一块石头!” 那黑人官员道:“我要扣留它,等候更进一步的检查!” 我一听得他那样说,不禁著急起来,我忙道:“你不能那样做,我来,就是为了详细检查它,我已预订了一家化工厂的实验室,付了巨额的钱,时间不能更改,所以我也不能等。” 那黑人官员摇著头道:“那也不行,我们必须检查任何不明物体。” 我只好让步:“这样,反正你们要检查,你们可以派人和我一起,去监视我的行动,和我一起利用那间实验室的设备。” 那黑人官员望著我,他以疑惑的神情问我:“这究竟是甚么?” 我道:“我只好据实告诉你,我不知道。” 那黑人官员又道:“你的入境证上有特别注明,照说,只有身份很特殊的人,才有这种特别备注,你的身分是  ” 我道:“我很难和你说明,但是我曾和国际警方在一起,参与过贵国的高度机密。如果你需要请示的话,贵国国防部的特种问题研究室的佛德烈少将,曾经和我有过好几次的合作!” 那黑人官员的态度好了许多,他道:“我会记得这一点,不过现在必须请你等一等。” 我表示可以等,他就在检查室中打电话。那种耽搁,虽然在我的意料之外,但是我也不会有甚么损失,只会有好处,如果佛德烈肯赶来与我相会的话,那么我的工作,就会进行得更顺利。 佛德列主持一个极其冷门的研究部门,他所研究的东西,是科学所无法解释的,例如各地发现飞碟的报告,拍摄到有关不明物体的照片等等,全都送到他那里去做详细的研究。我也曾和他合作过几次,我相信他只要一听到我带了不明物体前来的消息,一定会赶来的。 那黑人官员在电话中谈了很久,才放下了电话:“你可以进去了,但是这车西却必须暂时保管在我们这里,佛德烈少将已开始前来,我们会将东西交给他,由他来处理。” 我犹豫了一下,看来,他们的决定,就我来说,已经是极度客气的了。我道:“好,但是你要绝对小心,那块石头,决不能受撞击,也决不能接近任何火焰,就算是一支烛火,也不能!”接著,我留下了我预订好的酒店名称,请那黑人官员交给佛德烈少将。 在我离开的时候,我又将刚才所说的话,重覆了一遍,嘱咐那黑人官员,千万小心。我知道,佛德烈一到,就会带著那块雨花台石,到酒店来找我,那么,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到约定的那个实验室中,去共同检验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了。 我在酒店中进了餐,坐在柔软的沙发上,和白素通了一个长途电话,然后又瞌睡了两小时。晚上,电话响了,酒店的管理员通知我:“佛德列将军要见你,他现在就在楼下,你是不是见他?” 我忙道:“快请他上来。” 佛德烈来得很快,我打开门不久,就看到他走出了楼梯,可是,他才一跨出电梯,我就已经知道,事情一定有甚么不对头了。 佛德烈的神色很古怪,很难形容,而更重要的是,他双手空空。 照说,他来见我,一定应该带著那块雨花台石一起来的,他为甚么不将这块石头带来呢? 我大声招呼他,他加快脚步,来到了我的面前,看来他有点神思恍惚,因为我伸出手去,他竟然不和我握手,只是在门口站了一站,就走进了屋中。 我不禁呆了一呆:“怎么啦?” 佛德烈转过身来,皱著眉:“你这次究竟带来了甚么东西?” 我又呆了一呆,他是应该见过那块雨花台石的了!可是,如果他已见过那块雨花台石,他为甚么还要用这个问题来问我? 我立时反问道:“你,你未曾见过那块石头?” “石头?”佛德烈耸了耸肩:“班纳失踪了!” 我更有点莫名其妙:“班纳是谁?” 佛德烈却并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,他只是道:“我一接到通知,说是你携带了不明物体前来,我立即放下工作,赶到这里来,你带来的那东西,照条例,在我未曾到之前,是要留在海关的。” 我道:“是啊,负责对我检查的,是一位黑人官员,我带来的那块怪石头,他的确留下来了。” 佛德烈望了我一眼,这才道:“那位检查官,他的名字就叫班纳。” 我不禁吸了一口气:“他失踪了?” 佛德烈点著头:“是的,据他的同事说,自你离开之后,他拿著你带来的东西,到储存室去,看到过的人,都说他那时,有点神思不属,他竟撞在一位女同事身上,撞泻了一杯咖啡,也没有道歉,又有人看到他在储物室门口,站了一会,推门进去,立时又退了出来,然后,他就不知所终了!” 听了佛德烈的叙述之后,出现在我脸上的笑容,极其苦涩。 这是我再也想不到的意外,那黑人官员失踪了!本来,他是不是失踪,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,但是他和那块雨花台石一起失踪的,那对我太有关系了! 我张大了口,一时之间,不知该说甚么才好,佛德烈问道:“你带来的那块究竟是甚么石头?是不是缅甸翡翠的璞玉,价值连城,我们查过班纳的档案,他是一个极其负责的检查官员,如果不是有甚么极度诱惑,他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!他带了你的那块……石头,失踪了!” 我苦笑道:“佛德烈,必须找到他,这件事极其严重,可能毁灭全世界!” 佛德烈被我最后的一句话,吓了一大跳,他立时道:“你带来的究竟是甚么?” 我道:“你要我回答,我只好说,那是一块石头,但是我认为那块石头之中,有著无数外太空的生物,他们还是活的。” 佛德烈定定地望著我,如果是别人,听得我那样说,一定会哈哈大笑,但是佛德烈不会,我知道他不会笑,因为他的工作使他接触过太多古怪的事情,任何人,只要像我或是像他那样,经历过那么多古怪的事情之后,就会知道,世界上没有甚么是不可能的了! 我道:“已经有人在找他了么?” 佛德烈道:“FBI的人员已经在寻找他,但是我必须和他们的首脑再谈一谈,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!” 佛德烈拿起了电话,讲了五分钟左右,然后转过身来,我不待他再向我发问,就将有关那块雨花台石的事,详细告诉了他。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,我还必须从多年前,我如何在金山寺中第一次看见到那块石头讲起。在我的叙述中,一共有三个电话,全是FBI人员打来的,报告他们追寻班纳的结果。 第一个电话,班纳的行踪,初步已经查明,他登上了一辆南行的长程公共汽车,往南走。 第二个电话在大约半小时之后打来,工作效率真是高得惊人,他们已经从班纳的档案中查明,班纳来自南部的一个小镇,那个小镇叫“希望镇”,而他搭上的那辆长途巴士,在通过墨西哥边境之前,要经过希望镇。 第三个电话恰好在我的叙述快要完毕时打到。FBI人员已经查明,班纳的确是购买了到希望镇的车票,那也就是说,他已回故乡去了! 我到那时为止,还绝不明白何以一个一向行为良好的官员,忽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来。但是有一件事,却是可以肯定的,那便是,这块雨花台石,在一个不明究竟的人手中,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! 而不但我明白这一点,连佛德烈在听到了我的叙述之后,他也明白这一点,因为我曾将智空和尚所说的一切,转述给他听。 是以,佛德烈在电话中以极其严重的语气道:“你们准备采取甚么行动?我不能肯定他带走的那东西是甚么,但是可以肯定那东西极其危险!” FBI人员的回答是:他们已准备了一架直升机,估计可以和班纳同时到达希望镇。 佛德烈忙道:“等一等起飞,我和那东西的原主人,要一起去!” 他一面说,一面望定了我,我知道他的意思,是在邀我同去,是以点了点头,佛德烈道:“好的,我们半小时之内,赶到机场,希望你们先将班纳列为极度危险的人物,不要让人家接近他,也不可逼他做出粗暴的行动来。” 我听到电话中,FBI的人员在问:“那是甚么?一个烈性炸弹,还是一大瓶有毒的细菌?” 佛德烈苦笑道:“不知道,我只能说,那东西比地球上所有的一切最危险的东西更危险!” 他放下了电话,我们立即离开了酒店,驱车到乘搭直升机的地方去,那是一幢大厦的天台,在大厦门口,我就和几个FBI的人员见了面,一起上了电梯,当直升机升空之后,我可以鸟瞰这个大城市的全部夜景,那真是极其美丽的景色。 但是我却没有心情欣赏那种景色,我只是当直升机愈升愈高的时候,心中在想,如果直升机升得再高些,看下来,这一个大城市,便是许多闪亮的小点,和许多汽车车头灯组成的细线,这种情形,和雨花台石中的情形,倒有一点相似了。 机中人员的心情都很沉重,没有甚么人说话,佛德烈也没有将我对他说的一切转述给别人听,那自然是他希望将这件事保密之故。 直升机飞了几小时,在预定的地方,补充燃料,然后更换机师,继续飞行,在机上,一直保持著和地面的联络,我们的目的地虽然是希望镇,但是我们是沿南行的公路在飞行,我们希望可以追上班纳乘搭的那辆巴士,那就更省事得多了。 FBI人员,同时命令沿公路的人员,设法延阻那辆巴士的继续前进,终于,在再度起飞的一小时之后,有了结果。 消息传来,那辆巴士已在前面不远处被截停了,为了避免惊动班纳,是以并未曾登车搜查,截停车子,用的是公路损害的藉口。 直升机又向前飞了几分钟,就可以看到前面路上的很多灯光。有七八辆车子停著,车旁有不少人。 直升机在公路上停下,我和佛德烈首先跳下去,奔向前,一共有两辆公共汽车,几辆卡车和小房车,一个粗鲁的卡车司机,正在和警官争吵著,说他的货是限时送到的,绝不能耽搁。 佛德烈一到,就对那警官道:“让他走吧!” 警官还没有回答,其余的人,已经大声吵了起来,显然他们以为佛德烈的话太不公平了,这时,FBI的人员已经包围了那辆巴士,所有在现场的人,一看到那种如临大敌的情形,也知道发生甚么事了,是以反倒静了下来,不再急著赶路了。 巴士司机首先下车,佛德烈大声叫著班纳的名字,可是车中没有人答应。 FBI人员上了车,车中只有四个黑人,而我早已一眼看出,班纳并不在这四个黑人之中。我不禁苦笑了一下,看来我们的追踪已经失败。 我并没有上巴士去,佛德烈在五分钟之后就下了车,对我道:“班纳的确是乘搭这辆车的,但他已经在前两站下了车。” 我呆了一呆:“他到哪里去了?” 佛德烈摊了摊手:“下落不明。” 我皱著眉:“他既然走在这条路上,我看他仍然是到希望镇去的,他一定在半路上发觉了有人跟踪的迹象,所以才下了车的。” 佛德烈道:“如果他知道被人跟踪,那么他就不会再到希望镇去。” 我吸了一口气:“现在,我们只好希望他是做贼心虚,是以才变换行动路线的。我看到我决不能再打草惊蛇了!” 佛德烈道:“甚么意思?” 我道:“通知FBI人员收队,而你,换上便服,只由我们两人去找班纳。” 佛德烈道:“这样会比较好一些么?” 我道:“自然会好得多。” 佛德烈来回走了几步,考虑了片刻,去和FBI的人员,商议了一阵,看来,他的商议有了结果。所有的车辆都获得放行,我和佛德烈,上了一辆有无线电通讯设备的汽车,直驶希望镇。 我们到达希望镇的时候,正好是大明时分,车子在镇上主要街道上驶过,那是一个十分恬静美丽的小镇,佛德烈早有班纳故居的地址,也知道班纳的母亲,以前住在镇上,我们一直来到镇尾的一幢房子附近,停下了车,佛德烈道:“就是这里了!” 我没有出声,因为我在想,班纳拿了雨花台石到这里来,究竟是为了甚么? 佛德烈又道:“是你去找他,还是我去?” 我道:“为甚么我们不一起去?” 佛德烈道:“那是你的办法,尽量避免刺激他。现在我穿著便服,他未必认得出我是甚么人来,但是你就不同了,他一定认得你!” 我点头道:“你说得很有道理,如果他一看到了我,就著急起来,弄破了那块石头,那就糟糕了,你先去,我在车中等你。” 佛德烈打开车门,下了车,走到那房子前,敲门,四周围很静,而我又离得那屋几十分近,是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佛德烈的敲门声。 他的敲门,并没有甚么反应,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,忽然听到屋中,传来“乒乓”,“哗啦”的一阵响,好像有人打翻了甚么笨重的东西,接著,便是一个老妇人的呼叫声。 那老妇人在叫道:“班纳,你怎么啦,发生了甚么事?究竟发生了甚么事?” 可是,却没有人回答他,接下来,又是一阵撞击声,和那老妇人的惊叫声,佛德烈已在用力拍门,但是依然没有人开门。 我连忙下了车,奔到了那屋子的门口,道:“不能等了,屋子中一定已发生了甚么事,快将门撞开来!” 我和佛德烈两人,合力以肩撞著门,不用两三下,就将门撞了开来。 当我们撞开了门之后,我们看到,那屋子的后门洞开著,有一个老妇人,站在后门口,在叫著,而屋中的陈设,有不少全翻倒了。 当我们撞开门来的时候,那老妇人也转过了身来,她以一种茫然的神情望著我们,对于我们撞门进来一事,反倒不加追究,只是喃喃地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问我们:“究竟发生了甚么事?在班纳身上,究竟发生了甚么事?” 我忙走到他的身前,道:“班纳呢?” 那妇人道:“他奔了出去,像是疯了一样,奔了出去,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!” 佛德烈也来了后门口,我们一起抬头向前看去,只见后门口是一条小路,一直通向前,这时,我们极目望去,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,显然班纳已奔远了。 再向前望去,可以望到山的影子,佛德烈转过身来:“你是班纳的母亲?他甚么时候回家来的。回家之后,做了甚么事?” 那老妇人哭了起来:“半小时之前,他才一进门,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,他是个老实的孩子,所以他要是做了甚么傻事,我总是可以立即看得出来,他究竟做了甚么?犯罪?” 佛德烈忙道:“他做的事,不算是十分严重,但是我们现在必须找回一件不属于他,而被他带走了的,一件十分危险的东西。” 那老妇人呆了一呆:“一块半红半白的石头?” 我和佛德烈两人,听了他那样讲法,都又惊又喜,忙道:“是的,你见过?” 那老妇人道:“我见过,他一回来,就给我看那块石头,我也不知那是甚么,然后,他就一个人闯进了房中,直到刚才,他突然从房中冲了出来,撞翻了桌子、椅子,从后门疯也似地奔去!” 我的心中,感到一阵寒意,我道:“你可曾注意到他在奔出去的时候,手中有拿著那块石头?” 老妇人道:“没有,他是空手奔出去的。”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,心中又生出了不少希望,忙道:“他的房间在哪里?” 老妇人向一扇门指一指,道:“就是这间。” 我们向那扇门望了一眼,就不禁苦笑了起来,那扇门是被撞开的,撞开那扇门时所用的力度,一定十分之强,以致那扇门从中裂了开来。 我和佛德烈急忙向那间屋间走去,到了房间中,我们发现房间应该是属于一个少年人的,那自然是班纳青年时居住的房间。 在一张写字台上,我和佛德烈两人,立时看到了那块雨花台石! 我立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:“谢天谢地,这块石头,在这里了。” 当我在那样说的时候,紧张的神情,已经完全松驰了下来,佛德烈连忙踏前一步,将那块石头,拿了起来,他拿著那块石头,看了一眼,转过头来,望了我一下,然后,又望了我一眼,道:wrshǚ.сōm“就是这块石头?我看不出他有甚么特别。” 我道:“我拿著它,在阳光之下,就可以看到里面惊心动魄的情形了!” 佛德烈的脸上,现出了疑惑和不相信的神色来,他走向窗台,我也没有说甚么,因为在一块石头之中,会有惊心动魄的情景,这是任何人不能相信的。 佛德烈来到了窗前,将那块石头,暴露在阳光之下,看了一会,然后,他转过头来,可是,他脸上却没有我预料中那种神奇的反应,反倒是有点恼怒,他道:“你一定是在开玩笑,我仍然看不出有甚么出奇之处来。” 我呆了一呆,忙也走了过去,佛德烈有点气愤地将那块雨花台石,塞到了我的手中,我拿著那雨花台石,向阳光一照,在那刹那间,我真正呆住了。 不错,是这块雨花台石,但是,它已和我以前几次看到过它的时候,大不相同。现在,这块雨花台石,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! 在那块雨花台石中,已不再有那种红色的白色的细丝,它不再是一块活的石头,而只是一块静止的、普通的石头。 在我发呆的时候,佛德烈带著恼怒的声音,在我的耳际响起:“好了,你怎么解释?” 也就在他发出问题的同时,我已有了答案,所以,我感到全身一阵冰凉。 大约我当时的脸色,已变得十分苍白,是以佛德烈并没有再追问我,只是注视看我,而我的心中,实在太吃惊了,是以一时之间,也讲不出话来。 第六部:保卫地球英勇牺牲 佛德烈望了我好一会,才道:“看老天的份上,说出来吧,你想到了甚么?” 我不由自主地喘著气:“他们走了,佛德烈,他们全走了!” 我那样说,旁人可能完全不明白是甚么意思,但是佛德烈绝对明白的。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:“你,你是说,我们……已经来得迟了一步。” 我实在无法回答佛德烈的问题,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。 然而,我可以肯定的,原来在雨花台石中的那些细丝,都逃出了雨花台石,而且我也发现它们逃出的出口,那就是那个深红色的红斑,那红斑的表面一层,已不再光滑奇-书-网,像是被人揭去了一片一样,现出了一片充满细孔的内部来,那些孔,细得连头发也穿不过,但是却那么精密,看来可以凭那些细孔,沟通整块雨花台石的内部,供那些红色、白色的细丝,自由来往。 我站著发呆,佛德烈苦笑著:“想想办法,别呆在这里!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抬起头来:“佛德烈,如果它们已经分散出去,那么,我一点也没有办法可想!” 佛德烈道:“你说‘如果’,是甚么意思。” 我沉著声,尽量使我自己的声音,听来镇定:“有一个可能,我们还可以挽救,那就是这块雨花台石破裂之后,和另一块早在多年前破裂的那块一样,石中的那些东西,全部没人了人体之内!” 佛德烈是听过我对他详细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的,他立时尖叫道:“班纳!” 我点了点头。 佛德烈又道:“班纳疯了一样奔出去,由此可见,在他的身上,一定发生了非常的事故。” 我不由自主大声地道:“快去找他!” 我们两人一起退出了班纳的房间,直奔到后门,到了门口,我才想起,我们漫无目的地去找,总不如先问一问班纳的母亲来得好些。 我转过身,看到老妇人就站在我们的身后,一脸不知所措的神色。 我忙问道:“照你看来,班纳如果有了麻烦,他会到甚么地方去?” 老太太却不回答我这个问题,只是反问道:“他惹了甚么麻烦?” 我道:“现在还不知道,但总之是极严重的麻烦。” 我自然无法三言两语,可以将发生在班纳身上的事解释得很明白,而我们又急于找到班纳,是以只好那样说。老太太叹了一声:“班纳在小时候,如果有了麻烦,为了避免他的父亲的责骂,他会躲到前面的山中的一个废煤矿坑中去。”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,我道:“谢谢你!” 我一面说,一面已和佛德烈两人,向前奔去,老太太还在我们的身后叫道:“可是,那废矿坑中有毒气,是危险区!” 我们听到了老太大的呼叫声,但是我们并没有停下来,仍然向前奔著。 老太太既然说班纳有可能到那废坑去,那么,我们除非不追班纳,否则,一定先要到那废矿坑去找一找。 我和佛德烈在小路上奔著,奔出了一哩左右,我们都已喘著气,但是我们总算已来到山脚下,有两条路可以通向山中。 当我们在岔路口停了停之际,立时发现了通向左面的一条山路上,野草有著才被践踏过的痕迹,那极有可能就是班纳留下来的痕迹。 我们转向左,走了不远,看到了一块早已生了锈的铁牌,竖在路边,铁牌上还有些模糊的字迹,写著“强生煤矿”等字样。 我们知道走对了路,继续向前走著,又走出了五六十码,看到了两块白纸红字的木牌竖立著,在两块木牌之间,是拦著的铁丝网。 在那两块木牌之上,写著老大的“警告”字样,然后是警告的内容,大意是说,强生煤矿的旧矿坑,废弃已久,不但支柱腐朽,随时有倒塌的可能,而且,煤矿之中,还储存有天然煤气,一不小心,就会引起燃烧和爆炸,千万不可进入矿坑之中。 我和佛德烈读完了警告,互望了一眼,一时之间,我们的心情都沉重得一句话也不想说。因为我们早就看到,两块告示牌之间的铁丝网,倒了一片,在铁丝上,还钩著不少布条,那分明是有一个人直冲过铁丝网时,所留下来的,而且,我们可以肯定,冲过铁丝网的,除了班纳之外,不会有第二个人了! 佛德烈先开口,他吸了一口气:“怎么办?” 我苦笑著:“不论怎样,我们都要找到他!” 佛德烈点著头,我们两人,一起向前走去,那是一条曲朽的、杂草丛生的小径,这条小径,看来可能是一条大路,但是由于久未有人行走,灌木和杂草,蔓延了开来,大路又变成小径了。 我们这时,并不是奔走,而只是一步一步,向前走著,而且脚步还是十分沉重。 不久,我们就看到了一个矿洞,在矿洞口子上,原来是有木板钉封著的,但这时木板已被撞断,从断口的颜色看来,那是才发生的事。 我首先走了进去,矿坑中一片黑暗,甚么也看不到,佛德烈也走了进来,大声叫道:“班纳!” 我想阻止他大声叫喝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佛德烈其实也应该明白,在一个废弃了多年的矿坑之中,大声叫嚷,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。 果然,当他的声音,引起空洞连续的回声之后,我听到矿坑的深处,传来了一阵“刷刷”的声音,和石块跌下来的“砰砰”声。 在旧矿坑中大声呼叫,回声的震荡,会使腐朽的木柱断折,甚至会造成整个废矿塌下来的严重后果! 幸而这一次,后果还不算严重,我忙向佛德烈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他别再出声,佛德烈低声道:“对不起,我想令班纳知道有人来了!” 我点头道:“那是好主意,但是我们可以先走进去一些,然后再说话,我相信就是我们的声音低一些,他也一样可以听到的。” 我和佛德烈向前走去,我们只不过走进了十来码,矿坑口的光线,已经照射不进来了,而我们是匆忙来到的,又未曾带甚么手电筒,而在旧煤矿中,如果点燃打火机或是火柴,那无疑是自杀。所以,我们只好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进,又走了十来码,佛德烈低声道:“班纳,我们已知道你在里面,你放心,我们绝没有恶意,只不过关心你!” 我也压低了声音:“你还记得我么?我就是带那块石头来的人。” 我和佛德烈两人,轮流说著,我们讲的,全是安慰班纳,叫他不要心慌的话,同时,一面说,一面我们仍然向前走著。 我数著走向前去的步数,知道我们又走进了七八十码左右,那时,我们至少已不断讲了五分钟的话,可是矿坑之内,除了我和佛德烈的声音之外,没有任何别的声音。 我们停止再向前去,也不再说话,过了片刻,佛德烈才苦笑著:“看来他不想理睬我们!” 我也叹了一口气:“其实,我们是来帮助他的,他应该明白,我们真是来帮助他的!” 当我的话说完之后,我和佛德烈两人,都不由自主,一起叹息起来。 就在我们的叹息声中,在前面,矿坑的更深处,有一个听来十分疲乏的声音,传了过来,那是班纳的声音,我一听就认得出来。 班纳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,声音是断续而急促的,他道:“别再向前来,看上帝的分上,你们别再向前来,由得我一个人在这里!” 佛德烈忙道:“班纳,你有甚么麻烦,我可以帮你解决的,你别拒绝帮助,我是国防部的佛德烈少将!” 佛德烈的话才一出口,就听得班纳发出一下吼叫声来,只听得他叫道:“出去!” 那一下吼叫声,引起了极其严重的后果,我们立时听到了“轰”地一声响,在我们的顶上,碎石块像是雹一样地向下落来,我忙道:“快伏下!” 我双手抱著头,滚向旁边,虽然这样,我的身上,仍被不少石块击中,幸而坑顶不是太高,石块击中了我的身子,尽管疼痛,也不至于令我受伤。 我滚到了石壁之下,仍然伏在地上,四周围一片漆黑,我不知道佛德烈究竟怎么样了,而隆隆的声音,仍然不断传来,一直继续了四五分钟,才停了下来,我忙:“佛德烈,你没事么?” 佛德烈的声音,在我的身旁七八码处传来:“还好,不过我想,头被石头打破了!” 就在我们交谈之际,我们听得班纳的声音,自前面传了过来,他发出十分怪异的笑声:“现在好了,你们再也找不到我了!” 我忙跳了起来,向前奔了几步,我也只能向前奔出几步,因为就在我们的前面,大大小小小的石块,自坑顶上落了下来,已将前面的通道完全堵住了! 佛德烈也已来到我的身边,他也知道通道已经堵塞,他忙道:“我们快退出去,叫人掘开这里!” 他的话才一出口,就听得班纳的声音,自石块的另一边传了过来:“你们一去叫人来,我就点火,我知道煤气从甚么地方漏出来,我可以引满煤气,然后点火(奇*书*网.整*理*提*供),使整个矿坑都发生爆炸!” 我和佛德烈都呆住了不出声。 班纳在继续说著,他道:“如果你们愿意和我谈话,我想,我或者还可以和你们谈几分钟……或者更久,那要看我究竟能支持多久了!” 我忙道:“你究竟遭到了甚么麻烦?你说你只有支持几分钟,那是甚么意思?” 班纳的笑声传来,他的笑声听来极其苦涩,他道:“他们全进入了我的体内,我知道他们在想甚么,他们要消灭我的思想,指挥我的行动,他们要我投降……” 他讲到这里,忽然急速地喘起气来,又道:“我并没有投降,而且,我也知道他们怕的是甚么,他们怕高温,八百度的高温就可以消灭他们了,而普通的火焰,就可以达到这个温度!” 我和佛德烈两人,都明白班纳那样说是甚么意思,同时,早许多年,在南京的那位高僧,为甚么会想出引火自焚的办法来。 班纳这时的遭遇,自然和那位高僧一样,雨花台石中的千万细丝,已进入他的身体,那些细丝是有思想的,而当细丝进入班纳体内之后,班纳知道他们在想些甚么。 我自然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,我只是想到了这一点,或者说,我感到了这一点,至于有关这一点的详情如何,我心中实在是一片茫然。 我忙道:“班纳,你别干傻事,我们会救你的!” 班纳又怪异地笑了起来:“救我?你为甚么要救我,为甚么?” 我沉著地道:“那块石头是我带来的,事情因我而起,我自然要尽我的一切可能来救你。” 在我的话之后,班纳又沉默了半晌,才听到了一下他的叹息声:“那怪不得你,是我自己不好,我经不起他们的诱惑,一直到现在,我才知道那是他们的诱惑,不过像所有上了当的人一样,当我知道之后,已经迟了,实在太迟了!” 佛德烈问道:“班纳,这一切如何开始的?” 在佛德烈的问题之后,又有半分钟的沉默,然后才是班纳带著极度痛苦的声音:“在那位先生走了之后,我拿著那块石头,仔细端详著,就在那时候,我忽然像是听得有人在对我说话,事实上,我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,那只是我想到的,那时,我以为是我自己想到的,后来,我明白了,那不是我自己的思想,是他想的思想。他们的思想,渗入了我的思想之中,使我想到了这些!” 佛德烈忙道:“你说是──” 他只说了三个字,我便连忙道:“别打断他的话头,让他说下去。” 我知道佛德烈为甚么要打断班纳的话,因为班纳的话,叫人不易明白,我也不是十分明白,例如班纳说:“他们的思想渗进了我的思想之中”,那实在是不可思议,难以完全了解的事。 但是我也知道,我们现在所面对的事,是完全超乎我们的知识范畴的事,我们现在不可能要求班纳解释得清清楚楚,因为就算班纳自己,只怕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,他还能那样说话,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。因为这时,他的思想正不断地受著干扰,“他们”的思想,正在竭力想控制他的思想。 所以,我们必须给班纳更多的时间,趁他还能讲他自己的话时,去讲一切事情的经过。就是基于这个原因,是以我才制止佛德烈发问的。 佛德烈自然也极明白我的意思,是以他立时不出声,我们两人,都听到班纳在石块后面发出来的浓重的喘息声,他在继续道:“当时,我想到的只是,如果我将这块石头带走,使石头中的细丝全部离开石头,那么,我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特别的人,一种超人。我几乎没有多考虑,就决定了行动。” 班纳讲到这里,又是一阵浓重的喘息声,从那些喘息声听来,他像是正在和甚么极大的力量挣扎一样。 班纳喘息了一分钟之久,才又道:“我带著那块石头离开,而当我的手紧握著那块石头之际,我就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,我回到了家中,更像是有人在我的耳际告诉我,只要用火烘烤那一小块红色的斑点,就可以有难以形容的奇迹出现,我那样做了!” 他停了片刻,在那片刻间,他所发出的,已不再是喘息声,而是一种种难以形容的呻吟声,看来,他对于用语言来表达他自己的思想这一点,已愈来愈困难了! 我和佛德烈两人,不由自主齐声叫道:“说下去,班纳,你一定要说下去!” 班纳尖声叫了起来:“别打扰我,我一定要说,我一定要说!” 事实上,矿坑中只有我们三个人,而我和佛德烈,正是坚持要他说下去的人,绝不可能再有第四个人,在干扰著他,不让他说。 然而,我和佛德烈都明白,雨花台石中的那些“妖孽”,正在干扰他,不让他将这时的情形说出来,因为一说出来,便会对“他们”不利。 班纳的喘息声愈来愈急促,他断断续续地道:“那些细丝全泄了出来,侵入了我的皮肤,迅速消失,在我还未曾来得及看清他们之前,他们已经侵入来了,我像是听到成千上万的人在欢呼,像是一队上万人的军队,涌进了一座被他们攻克的城市一样,我听到他们有的人在叫著:这里可以适合我们居住,我也听得有的人在叫:这里比我们逃难住的临时地方好得多了。我更听得有在叫:这是一个活动的居所,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做任何事!” 班纳讲到这里,突然大声叫了起来:“不,我不会照你们的意思去做,绝不会!” 那种情形,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,我和佛德烈两人,都不由自主,感到了一股寒意。 班纳又浓重地喘著气:“我又感到,我是来自一个遥远的、无法想像的地方。我是那个地方的生物。因为那地方发生了灾祸,所有的人临时挤进了逃难的工具,逃走了,而又被困在那工具之中,虽然是逃难,但还是不断地在残杀。他们有两种,他们水火不相融,不断地残杀。我感到我不会死,我的身体可以化生,除非是在高温之下,我才会消灭。而当我在那样想的时候,我同时感到自己仍然是一个地球人,一个被俘虏了的地球人,我疯了一样冲出来──” 班纳的话,讲到这里,突然停顿。 矿坑中静了极短的时间,接著,便是一阵痛苦之极的呻吟声,在呻吟声中,夹杂著几句话,那几句话,虽然仍是班纳的声音,但听来已经完全不是班纳的话,他说道:“好了,这里地下那么大,我们可以暂时停止争斗了,我们还可以找更多的栖身之所,你们看看,这是一个极大的星球,比我们原来的星球大得多!” 而接著,斑纳又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呼声来。 我和佛德烈两人,都呆住了,一时之间,不知该如何才好。 而在欢呼声之后,我们忽然又听到了班纳痛苦之极的叫声:“出去,你们快出去,我要毁灭他们,不会让他们蔓延整个地球!” 听了班纳那样的呼叫之后,我和佛德烈两人,也不自由主,喘息起来,我忙道:“我们快退出去,他要学那位高僧一样,毁灭自己了!” 佛德烈忙道:“那怎么行,我们得设法救他!” 我苦笑道:“我们救不了他,没有人可以有法子救他,我们快走吧。” 佛德烈还不肯走,我拉著他向外便奔,当我们向外奔出去的时候,只听得班纳在石块之后,发出了种种古怪的声音,突然之间,班纳的古怪声音停止了,他在叫我们:“你们别走,你们设法将我救出来?保证你们仍然可以有自己的思想,自己的感觉,自己的快乐,而有我们在你们的身体之内,你们可以有无穷的力量和智慧,你们可以成为最强的强人!” 我和佛德烈两人,停了一停,在那一刹那间,我们只感到自己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! 那显然不是班纳对我们说的话,而是“他们”已控制了班纳,在对我们讲话了,而且,他们显然已经从班纳的思想中,获得了资料,知道了地球上的一切! 要是班纳已经完全被控制,那么,我们不是逃走便算,我们还一定要出手毁灭班纳才对! 而也就在那时,班纳忽然又叫了起来,他的叫声,可以听得出是一个人,在尽了最大的努力之后,才能叫出来的,他叫道:“你们快走,这里就要爆炸了!” 我和佛德烈两人一听得班纳那样叫,发足便奔,我们还未奔到矿坑口,已经听到矿坑之中。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,石块一起跌了起来。 我们冒著疾跌下来的石块,拼命向前奔走,浓烟在我们的后面涌过来,我们简直是被浓烟涌出来的,我们奔出了矿坑上,在地上打了几个滚,才站了起来。 在矿坑中,浓烟不断冒出,爆炸声也不断传来,不到几分钟,矿坑的入口处,已经被乱石完全封闭了,而沉闷的爆炸声,还在不断传出来。 我和佛德烈两人呆立著,一时之间,不知该说甚么才好,在那样的爆炸之中,班纳当然死了,而那些侵入他体内的“妖孽”,自然也被他消灭了! 我们呆立了许久,一声也不出,而且,我们两人,都不自由主,将身子站得笔直,我们的内心之中,都感到自己是站在一个拯救了人类的英雄的坟墓之前。 那样的雨花台石,一共有两块,当第一块破裂的时候,那些“妖孽”侵进了一位高僧的体内,那位高僧自然也立时“被俘”,但是那位高僧并没有屈服,他引火焚毁了自己,消灭了那些不知来自何处的生物。第二块雨花台石中的生物,侵入了一位黑人的体内,他们也一样遭到了失败,这两个地球人,都表现得如此出色,保卫了地球,同时也献出了他们的生命! 这是何等英勇的行动,怎不令人敬佩?如果这样的事,临到了我的身上,我是不是能那样做,真连我自己也不敢保险。 我这时,也明白智空和尚何以会有要自我牺牲的想法,那极可能是那块瘀红色的斑点出现之后,那些生物的影响,已可以传到碰到那块石头的人,所以智空和尚才会有那样的想法。 我自然永远无法知道这些生物来自甚么地方,但是我总算知道了一点,那就是,地球上的人类,虽然表现了种种的丑恶,但是地球人也有著高贵的品质。 而这种高贵的品质,先后在那位我连姓名也不知道的高僧身上和这位黑人班纳的身上,表露无遗。 地球人还是有希望的,我们或者不至于要逃难离开地球,或者也不至于在逃难的工具之中,再互相残杀。 但愿如此! --------------- (全文完)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hu99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